祖坟在乡下,我在城里。
每年四月的这个时节,我都要回到故乡,回到那个叫梁园的小镇。
四月,是祭奠的季节,更是万物萌发的季节。
在祖坟前,族人们燃放鞭炮,焚烧纸钱,然后按辈分次序磕头行礼。空气中弥漫着鞭炮和纸钱燃烧的气息,这是一种弥漫千古的气息。自打记事起,我就和长辈们重复着这种人间四月的祭奠。几十年过去,坟里的亡魂在添加,坟外的祭奠者也在增加。我终于明白了“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这句话的含义。这是天地人三者之间的默契。
面对祖坟的那一堆黄土,我知道,那将是我们今天所有跪拜者的最终归宿。我们在人世的所有遭遇最后将以此为终结。
面对祖坟的那一堆黄土,以前我始终不相信会有千年不朽。但在今年清明之前的几天里,我遇到一块据称是可以千年不朽的木头。也正是遭遇了这块木头,我用这块木头完成了一个作品《无字书》。
这是我的第一件金丝楠阴沉木雕刻作品,用时一周。体积不大,只在掌心。通过创作我懂得了,我可以让遭遇成为不朽。这块金丝楠阴沉木深埋地下3000年之久,在我遇到此木时,其貌不扬,只是发出阵阵幽香。历史记载,金丝楠阴沉木是木中极品,古代为帝王所专用。其品质千年不朽,金丝暗藏,幽香弥久不衰。我把这块具有非凡传说的木头雕成了一本饱经沧桑的残卷。并且是一本打不开而且没有字的残卷。
我没有在这件作品上留下自己的名款。面对此书,我的名字重要吗?在历史的洪荒里,我们只是微尘。
我们是一群善于感受遭遇的生灵。我今天将自己与这块木头的遭遇叙述出来,这也是我与此木在千年之后相遇的宿命。与木相比,我倍感羞愧。从曾经的枝繁叶茂到最终无法言说的倒伏,然后深埋地下,不见天日,历经千年浩茫之劫;如今,其品质内蕴不易,虽然外貌浑朴,可依然是灿然满腹,幽香醉人。这种留存于天地之间的不朽精神,才是一本真正的供我们阅读终生的无字书。
壬辰年清明之后于古庐州酒墨逸香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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