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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诗群
大象诗社成立于2007年2月8日,由阿翔、樊子发起成立,《大象诗志》是大象诗社核心社刊,2007年4月26日出版了《大象诗志》卷一,至今已经出版了九卷,累计印刷7000册。
《大象诗志》前四卷由阿翔主编,卷五至卷七由李双鱼主编,卷八开始由不亦主编。《大象诗志》作品历年来被《诗歌月刊》、《中国诗歌》、《诗选刊》、《诗林》、《黄河文学》、《新大陆》(美国)、《周末》等期刊和十余种年度选本选载,是中国汉语诗歌重要诗歌民刊之一。
大象诗社秉承“民间、独立、自由、干净”的写作精神和诗歌原则,崇尚诗歌写作上的独立和个性。主要代表诗人:居一、朱巧玲、远洋、阿翔、樊子、不亦、李双鱼、蒋志武、吕布布等诗人。
大象诗群代表诗人简介:
樊子,男, 1967年11月出生,安徽寿县人,现居深圳。在《十月》、《诗刊》、《星星》诗刊、《山花》、《山东文学》、《安徽文学》、《广西文学》等上百家期刊发表过诗歌、评论和随笔作品,作品被选人三十多种选本。历任《诗选刊》(下)、《诗潮》、《诗林》(双月号)等诗歌刊物编辑,民刊《大象诗志》主要发起人。著有诗文集《木质状态》、《骄傲的万岁》、《诗歌与工厂》(樊子、郑小琼合集)等多部。
阿翔,男,1970年2月出生,安徽当涂人。现居深圳。在《大家》、《花城》、《山花》、《十月》、《今天》等杂志发表作品。曾获《草原》2007年度文学奖、第六届深圳青年文学奖、第二中国诗剧场贡献奖。参与“瓢虫剧社”戏剧创作和演出。参与编辑民间诗刊《诗篇》。现供职于某杂志。
朱巧玲,女,70后,四川乐山人,现居深圳。在《青年文学》、《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延河》、《新京报》等期刊发表诗歌作品,诗作《采采卷耳》被选入2012年浙江省高考语文试卷,著有诗集《凤凰之逝》等。
远洋,男,河南新县人,60后作家、诗人、翻译家,现居深圳。 在《诗刊》、《人民日报》、《人民文学》、《文艺报》、《星星诗刊》等期刊发表诗歌、报告文学、散文、文艺评论、小说等数百篇, 出版诗集《空心村》等多部。诗歌《鹤仙子》、诗剧《以南丁格尔的名义》中主要作品2003年3月、6月先后在中央电视台播出。
居一,男,贵州纳雍人,60后,现居深圳。在《山花》、《星星》诗刊、《飞天》、《诗选刊》等期刊发表过作品,著有诗集《梦见蝙蝠》等。
不亦,男,湖南怀化人,70后,自由撰稿人,鲁迅文学院网络班第七期学员。《大象诗志》现任主编。
李双鱼,男,广西博白人,80后,现居深圳。在《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诗林》等期刊发表过作品,荣获复旦诗社首届在南方诗歌奖,出版有诗集《豆蔻》。
蒋志武,男,湖南娄底人,80后,现居深圳。诗歌散见于《诗刊》、《山花》、《民族文学》、《北京文学》、《文学界》、《作品》、《延河》、《山西文学》、《四川文学》、《天津文学》、《山东文学》、《广西文学》、《诗歌月刊》、《诗选刊》、《草原》、《诗潮》、《青年作家》、《诗林》等几百种纯文学刊物。出版诗集《泥土上的火焰》。
吕布布,1982年生于陕西商州,现居深圳。作品散见于《诗歌月刊》、《诗林》、《山花》等。作品入选《2010中国年度诗歌》、《深圳30年新诗选》、《中国诗歌年选》、《当代诗卷》、《2010中国诗歌精选》和《中国80后诗全集》等,著有诗集《等云到》。
居一的诗(4首)
威廉•布莱克
大地上散发着一股强烈而令人神往的老虎尿臊味
布莱克骑在虎背上逆风奔跑
他看见上帝,看见飞过田野、栖息在大树上的天使
行走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老虎有撒旦的男性美和创造力
布莱克不随意吐露转瞬即逝和难以言说的爱情
老虎从来没有绯闻,布莱克没有败倒在贵妇人脚下
老虎热爱自己,热爱充满情欲的大地和淫荡的山羊
布莱克热爱他的女人的裸体
老虎大口吞食孤独,呼吸思考
不被森林和群兽理解
布莱克用眼睛的火炬照亮黑夜和未来
老虎没有想到成为大师
布莱克不需要教育,也不知道贫穷
老虎从来不会在抗争中愤怒和沉沦
布莱克没有被喧嚣和愤怒逼进时代的偏僻之地和疯人院
诗歌不是下水道和装在别人枪膛里的子弹
布莱克很满意用雕刻的手艺养活自己的女人
老虎没有资格做一个冠冕堂皇和傲慢的寄生虫
布莱克很小心与出版商和艺术家交往
王维
行到水穷处,不见香积寺
大隐终究逃脱不了林中老者的唠叨
他总是见你就哀叹苛税和民生之苦
你也依然要听肚子和生殖的指使
还要把根深扎在农事和风俗的底层
完成火焰到灰烬的妥协,嘲笑自己
日复一日,解读飞鸟的啼鸣
在孤独和死亡的阴影中保持诗性
人的血液与草木有同样的香味
只有自性者才能觉悟生命的卑微与不朽
只有勇敢者才能逐渐远离痴愚和傲慢
昨夜为完成那幅画,眼袋都大了
不当公务员自然好了许多
种地、养蚕也可以过活
只是禅修还欠火候,还是摩诘居士
生存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时间
没有时间了——哪有时间
哪有时间读书、写字、会朋友
更别妄谈慈悲,或者做公益
云起来了,水熟悉它的脸
一切皆是空茫,天上地下、前世今生
看多少人奔跑在网络时代到盛唐的路上
走向你,追逐音乐、诗歌和绘画艺术
而你早已独坐为幽篁里弯腰最生动的那一株
风吹来,该摇摆则摇摆,该安静则安静
至于写诗,则持戒很久了,平日只管读经
间或打一桶山中秋水,取一匙终南山的茶
不紧不慢,煮它一个下午的蝉鸣
仰望弘一大师
人之婴儿时像人,后来便渐渐不像人了
能够修持到七分像人者,亦当属圣哲伟人
前日与友人妄谈你圆寂前“悲喜欣集”
昨夜就在梦里观摩先生挥毫,以字为镜
及至会意处,便与你开心微笑,形似故知
醒来惊诧:我本才疏,性急,恣狂之人
常失言,失谋,失足,趋名利而近灾厄
近年来使出浑身解数,稍致谦退恬淡
但依然戚戚而不大快,且有俗事自羁自扰
人生,生死是大,生当为死做足功夫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须是闲时办得下”,“休待临渴掘井”
所谓品质的贵贱与精神的光芒
宝石之砥砺与磨练即是
如你谱曲,演剧,恋爱,出世,讲经
来去如风,坦荡如江河,笃实如月
不卷半点红尘,随时驱散云雾之矫饰
大师,百年一十三之后梦见你,当属神迹
令我立即刷牙洗脸,猜度天机——
只听见历史的大峡谷你渐渐远去的足音
抬头,在万仞之巅我唯一的出口
你竟气定神闲,遗世独立
梦里告孔子擒贼记
《大象诗志》卷七出刊酒会,诗人沈绍裘问
“我的命运何时显达?”
“在梦中去找”——“等不及了”
“等干嘛,等也无用。”
如我,一不小心,于今日未时就活了五十年
便又念及母难;白日电话没有接通
为人子,行不孝,造化也不力
遂发现站在孔夫子面前,其默然,听我滔滔言说
“夫子,当今世道,达官显贵之所以济世
乃冲着权力、名声、美元和情色之副产品也
北辰依然,何以为政?”
“夫子,儒门如此清冷
学子们都跑到哈佛、牛津去了
即使北大、清华也法学甚行。如何了得
几个教育家的呐喊根本没有人听见
您老门下,不少人也偷偷去六祖那儿听经了”
夫子亦默然
昨夜,先吟诵《前赤壁赋》,后温习《论语》
嘿嘿,天命,《为政》于我无用也
《为学》也有问题,读书与出仕没有必然关联
闻道真是人生第一快事
终于弄懂一句:“知之为知之”
是时,正值尿急,便四处找厕所
慌乱中却发现“半截灰烬之木”
再前行,做警察状,终至发现了赃物
乃一套按揭房、一辆破旧轿车,有独生小女初长成
还有需要后半生未必完成的半句诗
至此,嫌疑目标已经锁定
此人系一名教员,做过文化掮客,作案三十年
流窜于贵州纳雍和昆明到深圳沙井之间
夫子,此人嘛——据查
就是“这个——这个——我也”
樊子的诗(4首)
悲歌
丰子恺在谈他画画时说他画过两只羊,两只羊的脖子上
都栓上了绳子,其友人批评此种画法不妥,现实中,在羊的世界里
头羊的脖子上只消有一根绳索
就足够了
丰子恺很后悔
我不以为然,丰子恺应该给两只羊画三条绳子
如果他不死的过早
在中国,他应该不停地画绳索
我不喜欢那种把绳索画成血淋淋的样子
中国画家至今没一个人能把血淋淋的样子画成绳索
赶尸人
赶尸人是对的,他的方向不会出现偏错
他有一条鞭子,鞭子常落在靠近他的那具尸体上
我们在黑夜里的田野上走着
一群尸体在黑夜里
被赶尸人当成数字,一具,二具,三具——
但我们不是畜生
断了脖子或掉了一条手臂,我们死后肉体还在腐烂
我们忘记不了人世间
直至我们露出了白骨
死后不能像泥土一样躺下。
旧物
我翻看过祖父留在尘世上的衣领和袖口
土墙上破烂的棉絮里
死亡的虱子是暗红色的
锄头、木锨、马灯和酒壶,它们没有了温度
你知道,在这个冬季,我一一拿起它们又放下
没有放在它们固有的位置上
我显得多么的无知
有一些时光是注定不能重复的
我接着去掏祖父曾经的衣兜
这个无常的世界啊
我去年就这样掏着祖父破旧的衣兜
摸到僵硬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是一个镍币和四粒豌豆
真实
老墙斑驳的语录边,
常有狗翘起后腿倚墙撒尿;
这种场景我看不舒服,
偶尔会扔几块砖,通常情况下
砖是砸在老墙上,
砸在白石灰写的汉字上。
不亦的诗(3首)
在鲁院
窗外的园林里,大师们
或站或坐或隐身一面墙都是
沉思的模样这让我厌烦,
为何不,而我知道
手舞足蹈张牙舞爪甚至赤身裸体
更接近于灵魂的本真
像顽童躺倒地上准备哭闹一生似的
为了已经或正在溶化的糖,
思想的报偿和错失足以让人疯狂
我从504室跳下去
你们会紧张吗?我心怀的鬼胎
被池塘里的锦鲤们窥破
它们围着阳光的幻影缓慢地游动
在冰封的棺材里呼吸死亡的氧气
这让我感动而失足于内心的寂寥。
因此我进入你们的时间
阅读我寄存的前世,我看见
白玉兰的树枝上仍挂着我的冰霜
喜鹊不肯靠近,天空是一个骗子
将吹散的北风凝结成颗粒的寒
落在我僵硬的目光上。
我抹去你们额头上的鸟屎
却抹不掉被夸张的皱纹,沿着
网状的小径行走如一条冬眠的蛇,
我与草地一起渗入你们的墓地
而欣欣向荣地枯黄。
少女画像
躺入沙发里,微侧转头
听着外面的世界——
她无动于衷的目光让我颤栗。
如果我跨进去
我能待在哪儿?此刻
我觉得我就是整个人类
用所有的文明来思索她的沉默
她植物的存在方式。
墙上的钉子发出一声叹息
有人在隔壁钉钉子。
我想我找到了一种距离——
鸟是会飞的罂粟;
开花的鸣叫
伸出色彩的触须
在窒息中翻卷期待的漩涡。
“需要光吗?”有人问,
天色却借他的口暗了下去。
我离开的时候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她还是原来的她吗?
霾在帝都
也许你只是为一个金属的梦想而来
走了一万年的星光
在速度、激光和欲望的沟壑
演绎你内心的澎湃如环形公路
却不小心跌落街头,四处
乱闯,将自己撞得粉碎
因此获得意外的名声
将口罩设计为微笑的空白模样。
在帝都的城门楼上
你庄严地宣告
团结是一口痰,涂抹
天空的云和路边的树。
你挥动经脉里的历史典籍
和狂喜的分子结构
让呼吸成为你性别的一部分,
你不在乎它的存在方式。
抓一阵风声塞住耳朵
你进入每个人的眼睛
让他们看到盲目的力量,
像话语锁住了舌头
在喋喋不休的沉默中
完成你虚无缥缈的意志和宫殿
等待幡然醒悟的太阳之雨
为你洗礼,而亡。
朱巧玲的诗(5首)
一万年
一万年,或是更长的时间,像牡丹
一样肆意开放
一万年,在瞳孔里泛着深邃的水
草木荣枯,河流倒转
断桥,打铁,内心的荒芜,庄周尚在梦蝶
汉界尚未分明,易水已寒
卫星进入李白的月亮
城市万家灯火
谁在曰:“逝者如斯乎!”
一万年,是隐匿,是呈现,是镜子里的暴乱
去死吧!虚无
去死吧!孤独
一万年,是漫长,是匆匆,是混沌
谁的踟蹰彷徨的影?
谁的经筒转啊转不停
就在下一秒,我们会成为尘埃
漂浮在每一个角落
我仍相信,你爱我
如牡丹一样开放,不虚无
我仍孤独,请让我孤独
我仍天真,让我天真
让我肆意
让我的瞳孔里装着所有的海
池上饮
“忆昔西池池上饮”*
我们的对话如鱼,散发着海水的潮湿味
这个脆弱的,低矮的甚至是无辜的夜,一些
闪电,如丝线缠绕的低音
从酒杯里流出来
(哦,忘了介绍背景人物,在座诸子有:
居一、不亦、徐东、樊子以及偶尔插队进入的
里尔克、弘一大师、王维和卡夫卡)
这是什么样的时代,什么样的饮
和什么样的悲欢离合
每个人各怀心事,又高谈阔论,远处
有雷声滚过乌云阵
对于人世的流离失所和生死轮回
如同烟雾一样已经司空见惯
饮,已经被虚构成一个抽象的辞
吐着胸腔里茂盛的,清香的火
一些人开始逃避,想变成野兔奔向月宫
但,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去他妈的”
“活着就是一件为所欲为的事”
我们不敢谈论结局,和内心的动荡有着
不可分割的关系
窗外,雨声随着雷声进入我们的心脏
想聆听却又发现这个世界是空的
(如果不是满桌酒杯的投影,我怀疑
这个场合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最后,谁用到曲终人散这个词汇?
我们对话结束于一场大火
或者网络上的一次爆炸事件(还是斯若登事件)?
只记得在回家的路上
球形闪电在远处的水泥地面滚来滚去
最终消失得无影无终
“忆昔西池池上饮”*引北宋(晁冲之)
诸神
塔松、桦树、梧桐、桢楠和香樟
它们带着神秘的启示
站在人间
在它们之间穿插着芦苇、蒿草、地叶黄和野百合
我们在人世行走
有时陷入沼泽
有时爬到山巅
大风吹我们的脸庞
吹那些奔跑的马群
我们无端地跟着奔跑
像河一样不知流向何处
我们随燕子迁徙南方
更多的时候,我们被埋在皑皑白雪中
内心中闪着一道恍惚的火焰
生而为人让我们悲哀
想变成狮子
到山岗上去倾听树木恋爱的声音
到处都是铁轨和高架桥
我们站在呼啸的楼顶
有俯冲下去的愿望
在人潮拥挤中
在车马喧嚣中
我和你拥抱
定格成两棵树在风中摇摆
或成一条河流汇入
另一条滔滔不绝的河流中
藤缠绕
我们互为藤条。在梦境在落日
在不能卜测的命运里
我们扭曲着生长,一部分盘根交错
像八爪蟹紧紧抓住了岩石
一部分顽强地开出了红花
剩下的部分,我们互相纠缠、重合
直到血肉相连
“就这样匍匐在你的眼睛,里面倒映的月色”
多好啊,你穿过层层激流扶持我
“活下去。以卑微之躯以敏感之语
以乱石穿心之痛楚”
多美啊,藤相缠将我们轻若地推入云雾虚空
(与杨晓芸同题)
雅歌:早餐之歌
只有薄薄的米饭和咸菜,这些够不够
我用来抵抗训诫?
只有蠕动的胃和明察秋毫的眼睛
够不够我用来大哭一场?
窗外有旭日东升,有酣畅淋漓
有醉酒之徒和长痛短恨
这些难道还不够我用来磨砺和争辩?
还是坐下来吧,享受这顿奇妙的早餐
并把对人世的要求
又降低了一寸
李双鱼的诗(3首)
岁月流转
岁月流转,它不是简单的草本植物
换成了木本植物。
未有逆境之时
不得不说听多了钟鸣
现在听听蜂鸣
反而觉得是人间的吵闹落到了实处
阳台上不施化肥的金银花
可泡茶
去小区花园拾掉落的鸡蛋花,亦可。
喝茶看花
又看了二十多年前的牡丹牌照相机
起身眺望远处之海
驳杂着船只
飞机时而掠过楼顶
听着这轰鸣
看着那安宁
游园惊梦
腐叶的气息,她还不曾磨合
对于命运深处的恐惧
和旧事物的流失
她在井底仰望
上有满园春色,香樟几棵
终不能为她懵懂一跳
如果她喜欢贴近腐叶的爬行
毕剥作响的身体
变软,变青,剪断了人间那一头
如果她喜欢唱戏
水银般的喉咙
换作鸟鸣,发出昆曲的腔调
有人游园归来梦见她
妆容不洗,花钿如新,而眉目之间
隐约有紫藤黄花之影。
柚子皮
阳台摆了一扇石磨,作为饭桌
朋友真是一个懂得农家之乐的人
他在刚刚煮好的青菜豆腐汤里
投入自己种的蒜苗和香菜
看看远处之海
喝点白酒
尤其是我从未尝过的柚子皮
焖肉,加了辣椒
还是觉得苦。
朋友说:“多吃点苦,对身体有好处。”
这让我想到了苦瓜
眼前阳光如黄豆
洒入静止的石磨
仿佛有转动的内心
将一切都磨成细碎之物
阿翔的诗(5首)
新年诗
新年有如新生,万物有如旋转,在长途奔袭,
我不会背负什么,天桥下幽暗,台阶集聚并
循环。对于我而言,微贱的岁月已变脆,包
含着洁癖和衰旧的圣经,不会令我晕眩,即
使树桠垂着果实,舒展至长廊的高度,我也
熟视无睹,这并非我走神,是繁乱的一日在
新年里,不值得我如此庆贺,在远处就越来
越远,缺乏必要的分身术,未知的谈论,我
不知道和谁谈论,比如国家的酒肉,无时无
刻在耳边响起腐臭般的鼓噪,多么不可思议,
他们早就习惯了,并且病入膏肓,一点不出
乎我意料,看哪,新年备齐了灯光,然后形
成压力,迫使我张了张嘴,又哑口无言,但
是寒意在我身上,通过有限度的新叙事,穿
越地铁,还是瑟瑟发抖。火焰显得软弱无力,
这个事实,让我想象儿时的一块灰白的蜂窝
煤,这还奢谈什么新生,我早已丧失出生地,
耳朵注定沉沦,进退于语言和生活之间,紧
握盛世的哭泣与死,我在他们的城市不避讳
过去,梦见流水不流,梦见渎神的鞭打,不
期而遇的艳遇,躲过部门审查,仿佛我的可
能性被起誓淹没,对此我从不向任何人道及。
下午美学诗
下午通过灰白的蒙蒙细雨,逐渐成为
汽车的一片喇叭声,因此有了目的地
冬日的消息,便不愿意再重复传播。
实际上,地图上的慢教育,用以
证明耳聋和相似的律法,窥探既定的命运
以及,取柴不归,我听到的是,炉火
弱爆的声音。在下午的河岸,看上去
流量不大,无关任何现实,唯一获得是方言
的慰藉。经常如此,所以山水开阔
植物伸展至古代形象,区区几句不起作用
单凭衰老的力气,也不起作用
往往只在我眼前扬起灰尘,追着光影
哪怕只存一丝,就足够到我们的中年
哦,非著名的酒鬼,血液里酝酿着闪电
我说的心脏像折叠的魔术方块,进化为
身体的代谢,可以在下午彻底一些
敲打着生活之外的钟表。这必然存在的
与阐释的新价值何止十万八千里
本城纪事并非一无是处,出奇的安静
让青色的下午轻轻咳嗽,现场小聚
早就固守己见,酒气的抒情不会有险恶
最后的远行,亦不会有困惑的退路。
饥饿笔记,或国王诗
这些在街上游荡的饥饿,没有必要再掩饰了,
我发明了一个新国家,可以能一笔带过,
连节奏也省略了。国王的问题在看守所里,
说的直接一些,起先是铁屑,紧接着
撕扯二手传票,是源于对肉身的忍耐力,
缺乏狭义的痼疾。就这事而言:饥饿充实着死亡,
这本身包含了憋在音箱里的声音。
审讯室是不可跨越的乌邦托,然而,
我可不这么想,这么多人头攒动,多新鲜啊,
国王绕过去,他不能把宝押在新国家,
或者说根本没有把我的想法当回事,光是笔记
已经有几本了,假如要面对,肯定
无所适从,或许,需要乘坐地铁才能摆脱束缚。
饥饿永不湮灭。我有时身临其境,
电视里的赞美,桌上的欢聚,这类事多么庸俗,
有必要建立命运的占星术,
国王乐于在第一时间与我交谈。事实上,
他是被我一手制造出来的对象,他早就读懂了我,
虽然他有时对我视而不见。
新政府更换环境到哪里都一样,一小段掌声
淹没了成群成群的饥饿,我的国家还能剩多少?
铁勾子吊诡地刺穿舌尖,仿佛引出更多的沉睡,
即使是国王这个虚构者也不例外,对这一点
我无能为力,他有局限性,哪怕是纪录片的
残缺不全,也切合实际。更多时候,
国王在广场上凝视孩子一路踩出水花。
江山诗
岂止马匹奔跑,哪个不想驰骋,到河边饮月光。
昨天的绿皮火车有些沉闷,扫平山水,不知所往。浮云变幻多端
远远大于妄想,这比喻太扯淡,或是你羞于将
所有的怀想展开。那里有石头覆满青苔
与植物浑为一体,甚至比这么多年还更久,深入到满地腐叶。
从旅行手册上显示有些人路过,命运多么相同
至少在此刻,被赋予忧郁的密密的云杉林
满耳尽是伐木声,阻挡你的眺望
“夏虫跳不过坎坷。”天空很灰,在你的描述中
它仍是深不可测的蓝,有时你隐隐听见鸟叫。
说江山,就是说废弃的江山一直被遗忘,弥漫着死人的叹喟
以至于无限放大,对应着你内心的乐器
中年的摇篮,插满深紫和金黄,荡漾着身上的旧祖国。
“被肢解的依然是梦境。”穿越时分与边界
区别于屈辱的喘气,沿着缝隙你看到除了漆黑一片
就感受不到一点完整。“对已有想法无从把握。”这无疑是
对你过去的否定。当然,从渺小感出发
惊雷滚动山脉,连绵不绝,在这里,任灵魂出窍
咬噬树尖的剩果,简直是奢侈,也使所有的缺席
仿佛近乎饱满。随后是长时间的沉寂
不说今非昔比,只说江山美人,容留了陌生人无眠的夜宿。
清晨诗
清晨改善了我的沉默。我醒来,总有难以释怀的坚涩
对于诗艺的可塑性无动于衷,雨滴从天而降,随风消散,而光比想象要快
也许是突然骤升的气温,让我变得迟缓,对朗诵失去了兴趣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顺便想起有害物体,多么浩瀚
借助清晨特有的奢华,和咽着唾沫的早餐,对着一面镜子容忍了傲慢
就像千疮百孔的修辞,如果不是默不作声,我什么都不能确定
能预约的已经衰老,研究的生活尚未恢复仪态
所有的次序颠倒,没有得到解脱的人,被限制了外省的口音
因此我继续沉默,身体的消失不意味着自由
成长的雕塑过于粗糙,甚至不能修复事实本身
这一点让我清醒,伴随非现实的怀疑,想挽留结果已是不可能
在阳台上凝望,国家形象的反面还在情节之内
客观自有秩序,那一日,与清晨的外面保持能见度的距离
持续地走神,我无法表达更多
仿佛这首诗由另一个人而写,而我在旁边始终沉默
远洋的诗(4首)
牦牛铃
山坡上移动着云影
一支牦牛的乐队
在演奏天籁之音
一个裹着藏袍的聋哑人
挥舞着小棍,指挥他的牛群
我多么想要那风中悦耳的声音
比划了半天,我终于明白
用全世界的黄金,也换不来高原山野
这摇响阳光的一阵牛铃声……
渡雅鲁藏布江遇水葬
秋天走向雅鲁藏布江
一条木船突突地开动着
空等在桑耶寺渡口
两位默默无语的亲人
和一个喇嘛
拖着凝血的暮云送你上路
悲愁杂草丛生。两岸
芦苇白了头发
风念经,青青桑烟唱诵起度亡经
水天相接的地方暮色苍茫
一缕黑云的断发里
夕阳在喋血
一个蛇皮袋子
装着
已是许多小碎块的你
就这样送你上路
渐行渐远
送你到江心——
直到水穷处、天尽头……
变成一点点黑影
那儿,暮色最蓝最深
哦,从无到有。从有到无。
一个人什么痕迹
都没有留下,甚至脚印
一个人,似乎
从没有
来到过世界上
一只低飞的水鸟唱起无声的歌谣
就这样:把肉体交给流水
把灵魂交给江河
雅鲁藏布江——一个人生命的逝去
让我忽然间
领略了秋天的苍凉与寥廓
拉萨雨霁
昨夜,拉萨城里下了一阵小雨
周围山巅
却盖上一层白雪
路面湿润,空气
凉爽而清新
高空又把日光的金水倾泻
静谧。大昭寺门前
桑烟袅袅升起
蓝青雾霭里人影叠落顶礼膜拜
布达拉宫呈现
愈加凝重的颜色——
一幅新挂的壁画油彩未干
转经的人潮开始涌动
夹杂着各种肤色
和悲愁欢愉面容
仿佛有只眼睛
注视着人们,仿佛
你游走在一只巨大的佛眼中
但我停下脚步,在小贩的摊位前
在狰狞面具之间
她把我深深吸引
——呵,水一般温柔的
度母女神
摄去我心灵的黑美人
还有一个,面孔金黄
把一弯新月
围在脖颈上
——它就是青藏高原雨后的太阳
正在我头顶
放射着灼热的光芒
背包客旅馆
每天早晨,我坐在窗口——
一边喝酥油茶
一边观望过往行人
我抬头——
寺庙金顶和山巅的雪
忽然照进了我幽暗的心
游客,商贩,穿绛红袈裟的喇嘛
都从我眼前经过
留下背影
那手摇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
和一步一倒等身长叩的朝圣者
却一直向我胸膛走进
我的面前同样是漫漫长路,尘土飞扬
我的脚也要去丈量
雪山草地,峡谷荒野
我疲惫时在这人生的驿站歇息
它是每一个背包客
温暖如春的家
看院落墙壁上的留言版
如读亲友来信——
那是一片片风景和一颗颗心灵的邀请
找到同路人——酒吧里
对上暗号接头
象黑暗中结伴投身革命奔向光明
在这里邂逅——相逢何必曾相识
坦诚相待,只是交换——
传奇和见闻
还有景点线路、联络图
转身劳燕分飞——
也许忘掉;也许,会彼此挂记一生
当我离开,仿佛告别自己的老家
如同难以割舍
日渐苍老的母亲
当我回来,仔细辨认
亲切还是陌生
哪里,还留着我的脚印和指痕?
蒋志武的诗(4首)
向后退去
向后退去
我向后退去,土地并没有减少
春天的桃花已出世
我的孤独同花骨朵一样傲立春天
母亲,一个人
用冰凉的山泉水洗净她身上的泥泞
世间的爱越来越少了
但我依然能指认出母亲的额头
镶上了几颗星星
皱纹里逝去多少青春
我向后退去,青山依旧
怀里有千年不化的雪
为母亲积攒,为父亲融化
为兄弟留下行走的雪痕
我向后退去
十年来,退却了一千多公里
在遥远的南方,闷热的天气
及喧闹,抗争的生活
也无法阻挡我伸出手就摘到故乡的
桃子与酸涩的杨梅
十年
十年,我像绅士一样
从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到另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十年,我经历过别人的身体,房屋
经历过他人的哲学,面庞与步伐
十年,我似火焰燃尽后的轻烟
从深圳的清晨得到假象,路径
并匆忙将自己带回故乡
我看不清谁是谁,十年
谁又能成为我心中的那面镜子?
没有嫉妒过财富,金属色
其他的一切都枯萎了,我只想写写
那些枯萎后的爱情,那些遗弃的手印
决不允许呐喊,彪悍源自于骨子
我正在战斗,医院的门为病人钉上了钉子
这失去的十年,我没有将自己束之高阁
我只是像一个绅士
指出了我所经过的千百个位置
并在心中为它们标上了坐标
鞭 子
最后,天高云淡,我们看见太阳 举起光亮的手向孤寂的山谷 投去沸腾的时光,多刺的蔓藤爬满悬崖 哪一根属于自己? 哭泣的人有自己悲伤的河流 把种子播下去,秋天 会在我的一公里范围内结出果实 美好的土地,将被我的父母 以衰老,以身躯重新阅读一次 在自己的阴影里盘活光阴 影子随着黑夜一道消失 雷电甩下的脆响荒芜了大地 震裂了河流与山川 而生活的鞭子,在手里越攥越紧 拧出一把水来
明天的玻璃窗
过了今天,我们含毒的皮肤 又苟且活过了一次 我凝结的血液在黑幕中闪耀 勇敢的飞鸟在天堂咬出空洞 明天的玻璃窗 会留下谁染色的手印? 在高尚的人群中 找到一个安静的位置 我的悲哀与贫穷平静地移动 它们如此沉重 你不会看见,也不会欣赏 更不会接受 透明,总是行走 玻璃在暗处折射出光芒 明天的事物存在侥幸 我不想在异乡重新擦洗 自己的命运 明天的玻璃窗 在透明的反向中死去 而空寂是可耻的安宁
吕布布的诗:在动荡的微尘里(组诗)
1
隔着日常握手是错误的
在蔬菜里,我不需要寻找葱段
寻找绿。绿
是绝对的,但并非白粥之白
对欲望而言,天真
也是邪恶,是拇指、小拇指
和失去体温的象牙
2
醒来,把塔耳塔洛斯关在门里
不打一声招呼
我替他引领着夜露
敲碎世间恍忽的小心眼,那
低飞的夜鸟在祭坛深呻
我在混沌中寻找宿主,涂抹上半身
与一面镜子达到约定成俗的美
3
试图读诗的月光
斜照入窗,我被赶出很远
冬天和寒风合在一起,像纸
我若停留,它便写上枯枝和深灰
哗哗作响。一直以为我在风中飘
放弃讲述雨水过处的疑点
我坦白这漫漫长夜我将虚度
4
刀片自有刀片之美
强光中,它真诚而喜欢叙事
无辜者走上沉船
震荡之余体会划伤之美
生命如此完美,可以轻盈,可以消失
有与无暗暗沉浮
我将那些细小的构思刻在尾部
5
你的声音遥远
像雨落在铁器上的交响
我不时补妆,迎接这打湿
传授还是不能太快
我疼,我的耳朵也疼
我听惯了平铺直叙和低吟,却
一二再再二三的想,想疼
6
在晴天,阳光涂过的小屋
你我婚约,减缓翻书的速度
风一吹,最近的树成了我的亲人
必须发芽,在枝叶荡漾中
拨出流水的小路
虫蚁上树,倾斜光线和结一些果子
荫凉之下没有茶话
7
一堆烂苹果,未完成使命
身子还有些疼痛,美食主义者
给它们高贵和漂亮的说辞,春天
已经准备了新的森林
苹果之外的翠鸟、遍地野花
和潮湿的泥土,我却已来不及
大美的华叶浩荡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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