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幼稚地与这个强权世界保持联系,/我害怕牡蛎,皱起眉头瞧着那些近卫军士兵——/不论我怎样按照他人的方式折磨自己,/我的灵魂跟他没有一丁点儿关系。”这是《曼杰什坦姆诗全集》里的诗句, 这本集子收录诗人数百首诗作,光是未结集的诗歌就有120多首,读这本诗集受益匪浅,曼杰什坦姆即俄罗斯白银时代阿克梅派代表诗人曼德尔施塔姆(1891——1938年),译音不同而已。
正如布罗茨基说的那样,“诗歌是一门极端个性化的艺术,它敌视各种主义。”曼德尔施塔姆一生和“主义”不沾边,却饱受“主义”之苦,1920年秋,年轻的诗人外出旅游,却被白军当作布尔什维克间谍逮捕,囚牢里他大声嚷嚷着:“快放我出去,我生来不是蹲监狱的!”这个“生来不是蹲监狱的”的人,这个一生总想飞的人,却总要在监狱度过。——“他被他那巨大翅膀的帐篷固定在地球上”,波德莱尔描述信天翁的诗句,正是曼德尔施塔姆的人生写照吧。
阿克梅派是俄罗斯20世纪初从象征派内部分裂出的一个派别,曼德尔施塔姆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作为诗人,年轻的曼德尔施塔姆不负浪漫情怀,他从基辅跑到莫斯科和茨维塔耶娃会面,感情升温,茨维塔耶娃后来在《一个献词的故事》里说,“1916年从2月至6月是我生活中最美妙的日子,因为我把莫斯科献给了曼德尔施塔姆。”阿赫玛托娃也承认是他的女友,后来他又恋上了一个女画家。但他最终娶的是女演员哈吉娜,二人相爱至深,后来受到打压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她一直陪着他。作家博罗金在曼德尔施塔姆家里欺负了哈吉娜,事儿闹到作家协会,曼德尔施塔姆认为作协主席阿·托尔斯泰偏袒博罗金,在一个图书馆当着很多人的面扇了阿·托尔斯泰一记耳光,曼德尔施塔姆于打人的当年被捕入狱。
他被捕的时间是1934年5月,主要的原因是他写了讽刺当权者斯大林的诗。他是这样写的:
我们活着,感不到国家的存在,
我们说话,声音传不到十步之外,
哪里只要能发出悄悄的话音,
提到的定是克林姆林宫的山民。
他那粗大的手指肥壮如青虫,
他的话像量普特的秤砣那么准,
那一对蟑螂大眼露出了笑意,
那两只靴筒闪出了亮光熠熠。
细脖子的头头们对他众星捧月,
半人半妖的怪物任他戏弄取乐,
有的吱吱,有的咪咪或抽泣,
他送人一道道指令像给钉马掌,
朝大腿根,朝脑门,朝眉心或眼眶,
每判人一次死刑,他总觉美得很,
总要挺挺奥塞梯人特有的宽胸。
他这次被捕,出于帕斯捷尔纳克、布哈林和阿赫玛托娃等的多方营救,被判了三年徒刑,到流放地后他跳楼自杀,摔断肩胛骨。这之后他只有一年多的自由,之后又被发配到远东。《曼杰什坦姆诗全集》序言里这样评价曼德尔施塔姆。——“在一个捕狼犬横行的世纪里,曼德尔施塔姆就像一只高傲的燕子,自世纪初现代主义的形式山岩上起飞,穿行于20年代伦理学与政治混杂的美学天空,在30年代的伪宗教合唱中成为落单的异类,最终悲剧性地坠落于远离俄罗斯中心的海参崴集中营。”
还是再读读他的诗吧;
“夜啊,星际流浪者的继母/你可听见,现在和将来会怎样?”“在铁锚和三叉戟的远方,/安睡着黯淡的大陆,/你看见所有热爱生命的人,/所有喜欢绞刑的统治者。” “旷野很快就要被坟墓覆盖,/蓝色的标枪即将拥抱大草叉,/染成一片血红!” “还有一片蓬松的小雪花/正在我扇形的睫毛上融化”,他的诗充满了诉怨和忧伤,有着深刻的道德意识,从中总能受到某些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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