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桔红色的瓜蔓，爬满了天空（组诗）
刘炜
在我的家乡，向日葵
就是我们的笑脸
在我的家乡
向日葵，是占不了大块耕地的
就像是超生的孩子
上不了户口，分不了地
但我就喜欢向日葵
喜欢用它阔大的绿叶
当蒲扇使唤
喜欢把它金色的花盘
画成太阳的模样
它们生长在河边，地头
不像麦子，玉米
棉花，那样受人待见
但它们不管不顾
每天都开心地笑着
没有一句抱怨
在我的家乡，只有向日葵可以证明
但凡风雨，吹走我们一张笑脸
我们就能从心里掏出
更多的笑脸
任谁也吹不灭，我们心里与生俱有的
星星点点的希望
注：向日葵的花盘如果被吹折了，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折断的伤口处又生出了更多的花盘……
时光的两种颜色
那半面山坡
是你的侧面，我看见灌木丛中的百灵
野花上的蝴蝶，与野蜂
我看见放蜂的老人
从陡峭的崖壁上攀缘而上
没有一朵云，肯亲吻一下你渴望的脸庞
那些春天的雨，也是一闪而过
只有我躲在窗后
看你，春夏秋冬，又一个春夏秋冬
我从未见过，另一半山坡
我想，如果你爱我
就会转过身，让我拥有你的全部
寂寞的时候，翻看你的相片
才瞬间顿悟，你的侧面即是你的全部
我在相片背面的空白处
写下我爱，可手一离开字就没了
只留下了心的温度
那半面山坡，也许注定就是你的侧面
世界的侧面，只允许想象抵达
默默的相对中，我一直在猜想时光的颜色
五十岁时，秋天的一片落叶
打痛了我的肩膀
我突然明白，时光是绿色的
只有在早晨的阳光里，你侧着脸
坐在门槛上，而我半蹲着
帮你拔下额际的白发
那温馨的画面里，时光
又是黑色的
老榆树
老榆树。喜欢站在河边
看流水，日落日出
喜欢倚着麦草垛
踩水，够月亮。老榆树
是我们村里最高大的男人
至今单身。与楝树
柳树，槐树，枣树，泡桐树
都谈过恋爱
不知何故，都没谈成
老榆树，喜欢与水车作伴
车着农历里，雨水濯洗过的时光
春天一把榆钱，撒得满村都是
孩子们，喜欢抱着他的腿往上爬
去摘星星。鸟儿飞累了
喜欢在他的枝叶里栖息，谈谈明天的梦想
尤其是喜鹊，把窝都搭上了老榆树的肩头
整天叽叽喳喳的，像服装厂的女工宿舍
老榆树心定气闲，总是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
习惯了做村里的坐标
去年老榆树没了，一场大雪过后
村庄,突然矮了一截
雪地,一个戴孝的女子
伏地而泣
老鹰捉小鸡
雨过天晴
风儿挥着小手
抺着玉米叶上崭新的雨水
村庄的小路
干干净净，躲雨的蚂蚁
还没出来
蚯蚓，乘着新雨
忙着耕耘
只有麻雀，在树枝上
叽叽喳喳
谈论着那场雨，雷鸣与闪电
阳光从东面出来了
我往西跑
阳光从西边出来了
我往东跑
像太阳刚孵出的
一只小鸡仔，跟妈妈玩
老鹰捉小鸡
不多一会，就被妈妈
搂在了翅下
田野，一片金色
村庄，像一粒糖果
被阳光包裹，多少年以后
我也许，就是琥珀里的
淘气包
拖拉机，也叫铁牛
拖拉机，也叫铁牛
别看它平时，闷声不响
一说话，就像机关枪
突突突地乱吼
我不喜欢拖拉机
我喜欢生产队的水牛
可以，骑着上学
我不喜欢开拖拉机的哥哥
我喜欢开拖拉机的姐姐
她的脸上，几乎天天抺着机油
闪电桔红色的瓜蔓，爬满了天空
夏天，一场暴雨
说下就下了
我躲在桥洞里，看连环画
硕大的雨滴，落在路上
尘土飞扬，让我想起早晨和面的母亲
雨，落在河里
像是一锅烧开的水，等着下饺子
闪电，桔红色的瓜蔓
一闪一闪地，爬满了天空
惊雷，是草垛上
青色的南瓜，眺望着秋天
那些顶着荷叶回家的人
会不会，变成一截莲藕
雨停了，天空还板着张脸
就像不苟言笑的父亲
得留给母亲，收拾
我背着书包回家，雨后的阳光
追着我，一会就到家了
池塘
一张磨损了的老唱片
一片被霜煎过的荷叶
一只被母亲揪疼的耳朵
炊烟，在池塘的上空
飘着，所有的云彩
好像都是它放飞的风筝
只是风有点大
炊烟，有些软
云朵，有点儿不太听话
一只翠鸟，栖在枯苇上
就像是天上掉下的一块翡翠
老唱片，走失的唱头
期待着，重新灌满音乐
我抬头看了看灰色的天
好像有一场雪
真被一场春雨追着，侧耳倾听
有一种密密麻麻的马蹄声
细如针脚 |
发表于 2014-11-19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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