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配成为大地的食物（组诗）
刘炜
踩在10分钟前自己的头顶上
我捡起一片树叶
想看看哪是正面，哪是反面
燕子说，脚下
就是通往新秀的地铁
也就是说，你有可能正踩在
10分钟前，自己的头顶上
我说，一页纸的正面是一个人
反面，可以是另一个人
所以，根本不必担心踩伤自己
倒是清明节的路
有必要，竖个提醒：
当你，与逝去的亲人
抵足而行，动作一定要轻
千万不能，像笔尖
一不小心，透了纸背
两层意思
我曾经问过朋友
拆迁，该怎样对付
朋友说，先拖着
不要第一个拆
也不能，最后一个拆
这里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不要让人当柿子
挑软的捏。第二层意思
也不要被人当枪使
给杀鸡儆猴了
其实，好多事情都不止
一层意思。比如人生
第一层意思，是得活着
并且，要活得好
第二层意思，才是死
并且，要死得无牵无挂
当然，死的第一层
得让人怀念
另一层，得允许让人咒骂
总之，一句话
人无完人
我还不配成为大地的食物
一场大雪
村庄，像一只雪白的大盘子
我不停地,在盘子里
走来走去
我吃大地的五谷杂粮长大
现在，我愿意
与草木，虫鸟一起
把自己还给大地
阳光，擦拭着盘子
我像盘子上的尘埃
跌落在春天
我还不配成为大地的食物
我还不够干净
还得让雨水
多洗几遍，一直要洗到
阳光下，我的内心
只有善良
这个世界还是值得歌唱的
语文考试一交卷
我便去操场，玩雪
还逮了一只麻雀
看它鹅黄的喙
就知道还是个孩子
学龄前的孩子
它在我的掌心，不停地打颤
不知是冷，还是胆怯
我把它放在胸口
焐了一会，就放飞了
它大概只飞了30米开外
就不飞了。蹦蹦跳跳的
重新回到了雪地里
它飞的不是直线
而是在空中，画了个半圆
说明，它的内心
已经没有一丝惊恐
它看着我
不停地啁啾，仿佛在说
这个世界
还是值得歌唱的
大雪
大雪，压弯了树枝
一只喜鹊，拖着长长的白色婚纱
飞着飞着，就不见了
春天，迎面撞来
河流娶走了，大雪
喜鹊，欢叫着
飞回树上。我一直住在村子里
窗子，一直开着
我敢保证
雪地，是世界上
最宽的宽银幕
我的诗，只是为冬天这部电影
配的字幕
喜鹊，也是
如果星空蹲下身体
如果星空蹲下身体
我再踮起脚尖
这世界，就是张灯结彩的
礼堂，我欠你的婚礼
我还是愿意
一直欠着，欠一辈子
秋风吹过，银杏树
一片金色
我们，在自己布置的
林荫道上，散步
手牵着手
一路向前
脚下，尽是黄金
不弯腰
也不屈膝
霜花的白是哪种白
路边草茎上的霜花
多白呵。不是面粉那种白
也不是肌肤那种白
更不是雪的那种白
它就是霜花的白，与你家瓦上的霜花一样白
都是从黑夜的枝条上落下的白
一只喜鹊，在屋前的榆树上跳来跳去
好像知道我要来找你
喜鹊腹部的白，也不是霜花的白
只有天知道，霜花的白是哪种白
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巧
黄昏，树上的鸟儿一动不动
像是村小学的孩子们
钢笔写不出字
摔钢笔时，洒上去的墨水
当然，也可能是孩子们
打鸟，扔上树的石子
天边，夕阳的最后一抹残红
已熄灭。母亲抓起一把面粉
撒在桌上，用手抹匀
就像院子里，薄薄的一层新雪
新雪，又像是外公做酱的饼子上
长出的白毛。一只喜鹊
从泡桐树上振翅而飞
母亲的手一抖，面粉洒了一桌
再看，院子里的雪
早已铺了厚厚的一层
我问妈妈，天上是否也有人
在给孩子，包饺子
不小心，把面粉洒了一地
母亲，笑着点点头
现在，我才觉得自己太幼稚
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巧
天上人间
桃花，总能在一夜之间
绽放到，最灿烂
我抱着被子，听着鸟鸣
却见不着鸟
桃花，正好相反
她的心思，我愿意听
却听不见
在天边，那些白云
坐在田埂
或者，山坡上
看着一树，又一树的桃花
比朝霞还鲜艳
会不会，误把人间
当作天堂
它们大概不会明白
那一树桃花
是大地，昨夜刚喷溅的
一腔热血
|
发表于 2014-12-13 17:39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4-12-16 09:04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