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之神》(上）

革命家

土地
太阳
我的骨头
没有一个是开始
没有一个是结束

               第一幕
          （土地拦截太阳）
               第一场
火（元素）
太阳（实体）
无氧之火（没有呼吸）
无根之火（燃烧的翅膀）
这光明之上    黑暗之下
来自远古的布道者
不属于天空（天空无权拥有）
不属于过去
不属于未来
（过去和未来本不存在）
甚至不属于你自己
只属于
需要你的土地
和
向你献祭的生命
同时
他们把你称作永恒
但这永恒不属于土地
你自己    或者生命
亦不属于任何实体

太阳：

我生长在一切天空之上
（或者天空之下）
我高悬于一切土地之上
（或者土地之下）
在这没有方向的空间
我的孤独
既没有开始    亦没有结束


土地：

孤独
是我手里的镰刀和锄头
       或者蚂蚁
是一切实体的共有元素
我曾穿过漫长的黑暗
那东西就像一条凝固的河流
（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河流）
也曾遭受短暂的光明
——那最真实的存在（拥有绝对性）
可究竟是什么
使我如此善忘
过去之前是过去
未来之后是未来
（土地相信过去和未来）



第二场

（太阳和土地相遇
               只持续了一瞬间）

天空（旁观者）：我们把那叫做相遇
                            或者交合（交 配？）


太阳：
我和黑暗共处一万年
——空虚而无我的一万年（意识寒冷）
一万年
只是我遐想的一瞬间
所有的元素    却都在结集待命
渴望孕育
可是    我若打开那众秒之门
           把时间解冻
           这里将失去永恒（稳定性）
           （连诗人和诗歌也不例外）


土地：
空虚而无我的一万年
我和你共有
我只能把所有的梦想都写进黑暗
寒冷的乡村没有农民
荒凉的大地不种稻麦
我梦想
却并不渴望
（天地无根    何谓谷神？）
可是此刻    你的光辉
和那喷薄的热情（进入我身体的热情）
竟使我如此颤栗
我要把四季在脸颊书写
你七色的彩衣
将会成为我的妆颜
这虚无的天空（实体的一部分    无处不在）
被你打开的天空
将是最直接的证明
——天长地久
不过是这瞬间的眷顾


太阳：

为什么
你竟如此的勇敢和固执
时间是个冷酷的魔鬼（抑或是温存的老人）
它会吞噬你所有的青春（然后到别处去施舍）
倘若你我
再诞下其他子嗣——
他们也会    残酷地吸干你的乳汁
你将一无所有
身体被没收（无所归依）
再次被封冻在黑暗的河流


土地（裸露身体）：我愿意……（最原始的语言）
            

（然后开天辟地的第一个夜晚来临）
（在交合的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
           时间从太阳躯体深处喷涌而出
           也只是那一瞬间    时间诞下死亡

           之后

土地诞下子嗣——
土地和太阳的子嗣

人类    诗歌）

第一幕完



第二幕（第一场）

我的骨头（新的诗神）
土地
太阳（始终隐藏在光明之后）
人类
时间和死亡（孪生父子）
恐惧和欲望（死亡的两个兄弟    一美一丑）

                   第一场

我的骨头:

我的骨头
天生强硬
嫉恶如仇
你要是敢把战鼓擂响
我就一定身披铠甲(用诗句编织)
和你一同奔赴远方
我们一直把远方视为战场
不管那里埋葬了多少理想

我诞生于土壤——
那石头之上的乡村(生长在石头之上)
麦地    稻田
在那堆积谷物的山岗
放满盛放骨骸的乳 房(坟墓)
不管你相不相信
我的埋骨地
绝不是在天上
(太阳只是安详的注视，太阳老了
土地无语    但含泪    浑身披挂死亡)

人类：
啊
光辉的诗神
胜过真理的太阳（盲诗人掩盖太阳）
你超过一切的假想
你是人类
最真实的存在和力量
虽然
你不能为我们对抗饥饿
       或者代替劳作
但却指引我们
战胜过恐惧和死亡
从一开始（人类的角度）
战争的开始（也就是生命和死亡的开始）
我们牺牲了多少伟大的诗神
世界却依然寒冷
虽然
我们追求美好
       渴望富足
但当一切来临之时
无边的恐惧依然将我们笼罩
（……哀嚎    哭泣）
自从我们诞生的那天起
就学会了祈祷（真实的诅咒）
              颂扬（深刻的责骂）
可无济于事
恐惧依然常常来袭
甚至伴随着可怕的死亡
啊
光辉的诗神
我的主人
请发发你的慈悲
救我于时间的洪流
驾驭恐惧和死亡
做那欲望的主人


我的骨头：

人类
不要哀嚎    不要哭泣
我并非你的主人
或者说
我并非主人
即使
太阳是我的冠冕
月亮是我的衣裳（月亮是黑夜的情人）
我
只是大地的儿子
你最忠诚的兄弟
你们并没有被母亲抛弃
却为何要把自己放逐
做不了欲望的主人
你可以选择不做它的奴隶
至于恐惧和死亡
也同样令我害怕和悲伤
虽然
我爱的是黄昏的山岗
秋收后的稻田（铺满农民的睫毛）
虽然
我打马过草原
驾的只是一片四叶草
和情人的笑脸
虽然
我在收割后的麦地上唱诗
唱所有关于过去和未来的诗
但是
就算我能读懂所有的哀叹和喜悦
              看穿所有的假设和事实
死亡和恐惧
也同样令我害怕和悲伤

人类（开始绝望）：

我不相信！
不    不
光辉的诗神
灵魂的牧者
我知道
你疲惫    痛苦
但是请你不要忘记
这个世界和世界之上的人类
才是你一生的事业和担负


我的骨头（明亮而微笑）：

请放弃那些虚妄
跟我走吧
我最挚爱的兄长
让我们回到那高高的山岗
和生长乡村的土壤
在那里
午后的石头之上
你可以用屁股触摸阳光
我们一起种田    翻土
牧马放羊
如果你愿意
你可以在每一个收割后的黄昏
——五谷丰盛的黄昏
头枕稻草和麦芒
或者就干脆倒骑在牛背上
把我所有的诗歌吟唱
你也可以用一捆稻草
扎成我们守望的模样
我们只用石头    木块和泥巴
就能构筑阳光充足的小屋
——冬暖夏凉
同样的远离恐惧和死亡
跟我走吧
我最挚爱的兄长
只需要带上你的镰刀    锄头
或者蚂蚁
或者你根本就一无所想

人类（惊惶）：
啊
诗歌之神？
我最忠诚的兄弟？
难道你竟敢将诸神的盟誓背叛（何来诸神）
你我既是一母所生
那么    请举起你的刀和笔
为了荣誉和尊严
我们一同奋战
——征服时间    享用自然（母亲的嫁妆）

我的骨头（疲倦）：

得到东西    愈想拥有
没有忠诚    何来背叛？
我最挚爱的兄长
在母亲面前
我早就失去了荣誉和尊严
倘若我放弃诗歌和生命在某天
也只是为了把你奉劝
一切的挣扎
终归于徒然
就算牺牲是理所当然
我也并没有伟大到（倘若那可以称之为伟大）
可以为人类而战
在最原始的起点
生和存渐行渐远（存在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
我最挚爱的兄长啊
你只是我一生的遗憾和牵挂

（人类无语    愤然离去
           荒凉的山岗上    就剩下我的骨头
    然后    诗歌之神    摘下桂冠    置于田野）

第二幕第一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