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楝树林 于 2015-2-7 17:37 编辑
转摘凤凰卫视-年代访
性别角色定式是对男女两性的压迫
凤凰网文化:您的《我的社会观察》一书中有一章:性别角色定式是对男女两性的压迫。
李银河:对,所谓女人味和男人的气质,咱们也说阳刚、阴柔,这一套性别定式,福柯说我们都以为它是生理决定的,可是实际上都是社会和文化话语来建构的。好比说在中古的欧洲,女人是不能穿长裤的,如果你不穿裙子,你换一个长裤,你就不是女人了,你没有女人气质了,从这个例子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东西是怎么样被社会的变迁,价值观的变迁来影响的。现在女的人人都穿长裤了,就不说这个东西不是女性气质了。另外比如说像母性,所谓的养育性,这是女人天生有的,如果一个女生要是没有母性,要是没有养育性,那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了,所以很多人说有些行当就天生适合女人,比如说幼儿园阿姨,护士之类的,这些其实都是社会建构起来的。
凤凰网文化:所以我看您之前有说过,人其实比自己想象当中的要更自由?
李银河:对,这个不是我的,这个是福柯说的,我非常喜欢这句话。
中国现在处于一个性观念大变迁的时代
凤凰网文化:几十年做性学研究,初衷有没有变化?
李银河:实际上我的研究领域是三个,一个是婚姻家庭,一个是性别,一个是性,在这三个领域里我都有好几本专著,但是那两个领域没有人关注,大家都比较关注性的领域,后来我在想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中国现在处于一个性观念大变迁的时代,人们的整个性的习俗,性的行为,性的文化,整个都处于一个激烈变迁的时代,好像拉锯战似的,那个变化太剧烈以后就会引发社会焦虑。
比如我在80年代末做的调查,北京市随机抽样是只有15%的人有过婚前性行为,而且这其中有好多人是已经准备要结婚的,就是还没领那张结婚证而已,那时候婚前守贞是一个普遍的实践,就是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婚后才发生性关系的。可是去年我看到清华大学的一个调查,婚前性行为已经飙升到71%了,你说这个变化能引发多大的社会焦虑啊?那71%实际上是按年龄划分的,你要把那个老的去掉,像80后、90后这些年轻一代,几乎就是80%、90%的,但是几千年我们都是守贞的,中国与全世界各个国家相比,婚前守贞这个观念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就是特别特别看重这个。美国人的择偶标准,比如说有17、18个指标选项:相貌、身材、性格、家庭背景、收入等等,一般来说每个人都把对方是不是童贞放在第17或者第18,好像男孩放在第17,女孩放在第18,他们那么不看重。可是中国一直是非常看重的,所以当大家整个观念变迁以后,你想它能引发多大的社会焦虑,一焦虑以后就要争论,还有泼粪大妈,所以就很热闹,大家都很关注,每提出一个观点,大家就开始吵架、打架。
中国人性状态全世界最压抑 只比朝鲜好一点
凤凰网文化:您觉得中国经过几十年大变迁的背景下,现在中国人性的状态是怎样的?
李银河:咱们中国的性方面的状态怎么说呢,比朝鲜好一点吧,应该是属于全世界最压抑的。如果从涉性法律来看的话,全世界几乎就没有国家有聚众淫乱罪,没准可能朝鲜有,就是几乎全世界都没有的,几个成年人一起玩一个性的派对,或者是换偶什么的都算聚众淫乱,咱们中国在80年代的时候,换偶是要判死刑的,这个东西真的是骇人听闻。这个法律现在已经基本上都不怎么实施了,2011年南京有一个马晓海换偶案判的是3年半,这个量刑已经轻了很多,最新有一个聚众淫乱的案子,是上海一个男同性恋博士,他到网上去招了一批男同性恋开派对玩儿,这个事儿被警察抓到以后,判的是3个月的拘役,量刑越来越轻,社会还是越来越宽容了,至少觉出以前法律的荒诞来了。但即使是这样的,3个月的拘役就是应该的吗?我记得马晓海案子的时候,美联社的社长跑到我们家去采访,他提了一个问题,法律来惩罚换偶的这些人,它的作用是什么呢?比如说我们惩罚一个强奸案,是为那个强奸的受害人讨回公道,它是有一个受害人,当然你不能上大街随便强奸人,这样整个社会就乱了,这个法律的设置就有它的功能,有它的必要,它要惩罚罪犯,它要保护受害人,那么在换偶或者所谓聚众淫乱里头,这个案子根本全都是自愿的,没有受害人,法律的功能是什么呢?
另外你看像淫秽品法,全世界也没有几个国家有了,也就是朝鲜还搞那个,他们搞突击扫黄就是突然断电,老百姓在家里面看黄带子,突然给你断电,带子就卡在机器里了,然后你就跑不掉了吧,这时候他敲门进去挨个查。我们中国现在已经不这么搞了,看他们像看笑话似的,可是咱们不这么搞也是最近这二十多年的事儿,而且这个法律还在,我看到最近的一个案例是去年的,北京有一个24岁的女青年,是一个母亲,她写了7篇淫秽小说传到网上,点击量8万,然后就把她抓起来,说她是违犯了淫秽品法,她当时判得很轻了,好像是4个月拘役,在80年代好多淫秽书商是死刑的,这些都是当年人民日报上登的案例,所以这种东西我们跟朝鲜相比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应当说我们现在的一些涉性法律还是全世界最严厉的,很过时。弗洛伊德讲过,性的压抑是人们为社会文明必须付出的代价,就是说你不能随便强奸人,但是这个压抑虽然是不可获缺,应当是越小越好,能够不压抑的地方就不要压抑,如果好多没必要的地方都压抑的话,那就是一个不合理的政策,比如那些没有受害人的,这些所谓我们现在刑法还在惩罚的性犯罪。其实也可以说人的快乐最大化,痛苦最小化,压抑最小化,空间最大化,这样是合理的,这里面我们能够改良的,能够改善的,就是那些没有受害人的,所谓过去我们的“性犯罪”。
1997年之前,我们的刑法里头有流氓罪,流氓罪惩罚的只是些婚姻之外的性宣泄,有个例子是一个女的跟多名男子发生性关系,这样就可以抓起来进监狱服刑的。到1997年刑法改革以后,这个流氓罪取消了,现在中国人已经可以和不是结婚对象的人有性关系了,但是却在过去的流氓罪里保留下来聚众淫乱罪,也就是说两个人行了,三人以上还是不行,因为好多人一听我说应当取消聚众淫乱罪就非常惊恐,难道可以批准聚众淫乱了吗,这么一取消聚众淫乱就要大大增加的,那我就要问了,为什么1997年取消流氓罪呢,是不是流氓会大大增加呢?有好多人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公民的一些基本权利,并不用在法律里写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性交的权利,有从事自愿性活动的权利,它不用写这个,它就应该是在人身自由权利里头,比如我们宪法里也没有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吃饭的权利。
女人性压抑更深 28%的60岁女性终身没有性快感
凤凰网文化:也有学者说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女人的解放带动了性的开放?
李银河:性目的的改变跟计划生育有极大的关系,因为比如过去农村妇女一辈子要生十几个孩子的,当然不一定都养活了,比如说我姑姑就生了5男5女,最后活下来3个女孩,现在一家就让你生一个、两个,剩下的时间你还做不做,你要是做的话就不是为了生育,就是为了快乐了,等于说把中国人性活动的目的改变了,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改变。计划生育纯粹就是为了控制人口,没想到就改变了。
反性禁欲的气氛是中国很多年都有的,对人们的压抑,尤其是对女性,男女在性问题上双重标准特别厉害,男的可以喜欢性,女的不可以,如果男的喜欢性还会得到一些正面的评价,比如说这个人一定很有钱,很有权,要不然至少他身体很好,可是你设想如果一个女的跟好多男人发生性关系,大家就全是骂了,就说这是一个坏女人,这是一个堕落的女人,这是一个淫荡的女人。
凤凰网文化:这个例子就是萧红,有人评论说如果萧红是男性,可能对于她个人生活的评价就不会那么差了。
李银河:对,整个社会都是反性禁欲的,但是这种观念对女性压抑更深。2004年有一个全国的性调查,60到64岁年龄组的女性有28%终身没有体现过性快感,这个数据太高了,这个数据本身就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就是性压抑。国外也有调查,有一些人因为生理或者不喜欢性的原因,一般都不会超过10%,咱们就能弄一个28%,真是挺惊人的。这个调查不是说她们现在没有,而是说她们终身都没有,年轻的时候也没经历过,这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可是实际上性学表明,一直可以到80岁都可以有快感的,男的、女的一样。
性跟吃饭一样属于民生问题
凤凰网文化:既然中国目前还是性压抑的状况,但是比如艳照门事件网民疯狂关注,这些表面矛盾的现象深层原因是什么呢?
李银河:我想好多人看陈冠希的艳照门事件,可能就是当毛片看的吧,因为毛片在大陆还是非法的,淫秽品是非法的,就剩这么几个国家了,这个淫秽品法在西方都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事儿了,一二百年都过去了,我们还在实行,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的。
其实这个东西并不是中国特有的,我特别早的时候就听有这么一个说法,说人们上网70%都是去看色情片,成年人有这种性消费需求,古话也说食色性也,人生里面最重要的两件事儿,一个就是吃饭,一个就是做爱,我后来写过一篇文章,说性也是民生问题,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5层次里头,生存需求里头包括了性、吃饭,是第一层,然后第二层是安全的需求,第三层是归属的需求,第四层是尊重的需求,最后自我实现的追求。这个淫秽品法早晚是要取消的,因为它太过时了,而且现在在网上,根本就拦不了,因为在国外它是合法的。我发明了一个叫做菜单理论,淫秽品相对于性交,就像饭馆的彩色菜单相对于吃饭,菜单是一种视觉的享受,吃饭是真实的味觉,如果你不能够禁止性交,为什么要单单地打击那个菜单呢?
除了朝鲜之外,我还真的没怎么听说有什么国家还有淫秽品法,他们的网络也会打击儿童色情,儿童色情有的时候因为孩子们是不自愿的,他们被拍下来,恋童癖本身也会侵害青少年,所以他们会打击这个,但是成年人都是光明正大的,有这个视觉的消费权利,所以我觉得有些法律真的没什么道理。
台湾人传承中国古代传统 对同性恋更宽容
凤凰网文化:12月19日,台湾一审通过同性婚姻法案,您怎么看这个事?
李银河:对,台湾这个事儿真的是让人很欢欣鼓舞,因为像西方现在已经有17个国家同性婚姻合法,但是他们毕竟是跟咱们文化相隔挺远的,如果大陆不想进步的话,有理由说我们国情不同,我们的文化不同,可是这下台湾咱们是同文同种,为什么台湾能行我们就不行呢?其实特别早的时候我们就注意到,比如说台湾的同性恋文化节,马英九都是去剪彩呢,我去参加过大陆举办的几次文化节,到场一看警察比同性恋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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