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递给我一支烟(外四首)
父亲递给我一支烟
六块钱一包的黄果树
父亲抽了很多年
刚开始这烟卖两块五
后来卖五块
前段时间提价卖上了六块钱一包
六块钱一包的黄果树
为父亲缓解过头痛,牙痛
以及身体上所有地方的疼痛
贫穷是父亲身上最大的一块淤青
每一次生活将他打痛
他都用这烟来缓解痛苦
那天,父亲递给我一支烟
手法熟练得像他递给任何人一样
我一直在猜想
莫非,他也发现了我长大以后
那块长在我身体上的淤青?
归家
我是从寒冬里出走的游子
在二月春风的柔情中
我找回遗失的体温
寒风料峭,我携僵硬的灵魂归来
深居村庄老屋的母亲啊
请替我收起细弱的躯体
母亲,请替我拍去身上薄薄的尘埃
擦去我归来的脚印
将马匹关押,行囊腾空
再为我剪去杂乱的长发
今夜,我将缄口不语
听月亮说话,金黄的稻草在枕边
奏起无名的乐音
那必将使我心情舒缓
我会想起我的身躯属于这片土地
灵魂归根于某棵同样沉默的古树
母亲,当你在土地里
播种新一轮的种子时
我同样会想起
那些都是我最亲的兄弟
我要在春天不顾一切的老去
我要在春天不顾一切的老去
那时候的时光多么美好
我躺在村头的老树下
衰老的身躯压住一生的时光
那些想要逃脱的岁月
那体内想要迸发的莫名的冲动
都一一被我放在阳光下暴晒
像我晒干的烟叶
它们干枯并且酥脆
在夜里做着金黄色的梦
乌鸦的歌声
在春天想起死亡
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越来越像一个诗人了
在故乡,行走或睡去
我总是满眼泪水
村庄在我的脚下老去
田野在老去,栗子树在老去
屋檐上那只乌黑的老鸦也在老去
那只叫了一辈子的乌鸦啊
曾借助黑色的歌声带走了多少人的生活
父辈说,它一叫村里就会死人
漆黑的夜色里
单调的歌声就扯痛着村庄的伤口
如今乌鸦也衰老了
我躺在它栖息的老树底下
想起我温暖的童年
花开成海
家门口的油菜花开得满山遍野
层层叠叠的梯田
像村里人循规蹈矩的生活
春天回来了
村里漂泊在外的亲人也回来了
他们给村庄带回了财富,爱情
和从未回过老家的三岁的小侄子
他们带领孩子逐一认识村里年迈的长辈
并拜祭村头某棵老树认作干爹
祈求古老的村庄带给孩子一辈子的福气
新买的摩托车停靠在院子里
老黄牛瞪着大眼打量着这个吃汽油的家伙
刚出生的狗崽子与鸡鸭鹅打成一片
喜鹊站在还没发芽的白杨树上
喉咙里唱出充满年味的歌谣
村庄在一串串清脆的鞭炮声中
仿佛年轻的好几岁
深夜,油菜花香飘过老屋门口
关了灯,所有的喧嚣都沉沉睡去
在梦里,静谧的村庄花开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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