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木的《生死欲》
山西·王立世
我与诗人西木仅仅见过两次面,一次是明杰组织的“相约冬天•走进莱芜”中国文学艺术家笔会,另一次是唐诗博士在岷县举办的第三届中国当代诗歌奖颁奖盛典。两次见面,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别人在高谈阔论之时,他总是拘谨地有点木讷地坐在一角,在侧耳倾听别人的高谈阔论。他的低调是一种修养,是让我敬佩的那种。我一直认为高谈阔论的人不一定有真知灼见,沉默寡言的人往往更有见地。读了他的长诗《生死欲》后,进一步印证了我的这个观点,这就是俗话说的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对于诗歌,我平时更注重文本阅读,更多的是以个人的目光和经验判断优劣。对诗歌理论特别是诗歌流派关注不够,研究不多,但我还是想给西木的写作贴上知识分子写作的标签。他的《生死欲》弥漫着浓郁的文化气息,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知识点多如牛毛,贯通古今中西,又不局限于文学这个层次,历史的、哲学的,神学的,涉猎多个领域。阅读量少的人,视野狭窄的人,读他的这首诗会气喘。再就是内省的力量,思想的力量,很多章节和诗句闪烁着智慧的、神性的光芒,照亮我们沉睡的内心世界,启迪我们尚在发育的心智。人从降生开始,到死亡结束,充斥期间的东西难以计算,如果用一个词概括,那就是“欲望”,欲望是人类社会前进的巨大动力,欲望也在毁坏自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在戕害、异化人的美好天性,给人类自身掘墓。西木表现的是人生的大主题,也是社会的大主题,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最容易触动人们灵魂的主题。可贵的是他找到了与之相匹配的庞大的艺术构架,足以承载他悲壮的情感和沉重的思想,以及对民族、社会,甚至是人类深深的忧患。长诗由多节组成,每节又独立成诗,每节有一个标题,有的标题就是一句漂亮的诗,如《月亮像乳房一样凋敝》《这是个酒精里活着的时代》《我们在豪华的宴饮中逐渐空虚下去》《旅馆像一座座白色的子宫》等等。节与节之间存在着内存的联系,就像藕断了,丝还联着,给人灵魂在一体的感觉。
读《生死欲》,我感觉诗人像一位哲学家,站在一个思想的制高点上,用犀利的目光俯瞰生活,审视人生,冷静地解剖我们这个物欲横流、千疮百孔、精神分裂、道德滑坡、信仰危机的时代。做为一名诗人,不可能拿出救治的方案,但对我灵魂的触动与震撼足以给出这是一首好诗的判断。试看西木创造出的艺术世界:
婴儿降生在大雪初夜,在疯狂与拯救之间来到百年孤独中/我必须记住二十世纪的丙午年的冬天,这个生日,我从母亲/无奈的神秘世界,像一只鞋子从海水上飘来。我看不到/窗外康涅狄克的花瓣,周围的冷石给我搭好了产床/……母亲在冰冷的废石上肆力挣扎。我的开始是她的行将结束/我“静静地谛听寒鸦的鸣叫,任头上飞过它们的影子”/声音是母亲的,影子是母亲的,而痛苦和阴影是我的
“爸爸,我早就该杀你”——你给我一副奋斗的嘴脸/让我妄自成为“能走动的影子,能思想的幽灵”,我是福楼拜一生/烦闷折磨的白痴,除去病痛,根本建筑不起半盏黑夜微亮的灯塔/我多么想用语言文字的暴力,完成一次伟大的弑父行为/像雅典娜纵身跃出父亲的头颅,重新拥有新的光明/可是,爸爸啊!夜幕降临时,我看着您是布衣黑身的募捐人/……//——而我,看不到繁星似锦的皇天厚土,缪斯的歌声,在哪里呢
我无法遗弃这个并不幸福的世界。我的生母、养母/和苦难中的妻儿和亲人,不管他们献给我墓碑的/恶之花,或者淡月长愁,我只是冷月千里的磷盏/在他们新辙尚迷的征途上抬着泪眼和幽光
是的,像兰波和佩索阿活着,被贴上/病人、罪人或者被诅咒者的标签。但是/我更希望像他们那样做个窃火的通灵者/在月黑星稀时,牵着灵魂,寻觅遍地的白菊花/点亮身体上三盏灵光,七片魂瓣,四处游荡
这群酒鬼把酒精的味道和胭脂的味道/形容成滚滚长江东逝水,还教给我们浪淘尽/是的,“跑在狗的后面,狗总咬不到自己”/可是,假如后面还是狗,那你必须狗且偷生/狂吠,吃屎或者摇尾,或者变成宠物狗/让这个世代的贵夫人牵着,直立或者爬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人模狗样的活着_
没有人会明白我们生存在渐次浮华而平庸的时代/经历着包法利夫人·艾玛那种暂时忘情陶醉/最终却在空虚中失落下去的心酸,而这种心酸/正在我当今的祖国及其她的精灵们身上重演——
诗放在这里,我再做支离破碎的解读,就有点画蛇添足的多余。这是属于西木的思考和创造,模仿别人学不来,恐怕别人也模仿不来。写狗的那节,恐怕在中外诗歌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它的光芒足以让你疼痛,唤起你对自身或人类生存环境的严肃思考,一种苍凉的情怀从你的每个毛孔里钻出来,让你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读这样的诗不会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有为诗人新颖的、审美的、富有哲理的语言和境界而颤栗,而深思,而忧虑。西木就是西木,不是北岛,也不是舒婷,他的智慧就在于,汲取中外文化的营养能化成自己诗的血肉,具有不一般的文化吸收、消化功能。我也理解了他平时为什么总是沉默寡言,原来他更喜欢在诗歌中“高谈阔论”,以此来表达自己对自然、对人生、对社会、对文化的看法。我们用心慢慢体味,在神秘的氛围中会体味出不一般的味道,特别是人与生俱来的痛苦,时代变革、社会转型带来的痛苦,使人陷入一种压抑、愤懑、无奈、绝望的情感状态,会唤起我们对“生”“死”“欲望”这些重大人生主题的深度思考,对我们所处的时代、环境的深刻反省。当然也会被他汪洋恣肆的叙述特色和雄浑苍茫的诗歌意境所折服。
我对诗歌的理解是感性大于理性,但又不能缺少理性;形象大于思辨,但又不能缺少思辨。我一直认为创作的灵感应该来源于天地自然和现实生活,作家诗人应该艺术地反映天地自然和现实生活。艺术就是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的一个过程。从西木的诗歌中我们也能看到时代的影子,社会生活对他的影响,但我也感到他作品中更多的内容是来源于间接的知识,造成诗歌与现实的距离和隔阂,这是显而易见的,也是不容忽视的。如能加进更多的现实生活元素,更多的中国元素,充满更加浓郁的人间烟火味,必将会是属于西木的另一种气象和景观。做为同行者,我翘首以望,充满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