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亚坪,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其人热爱诗,视婴儿时期的第一次啼哭为其诗歌的处女作,其后衷情于写作。
一个罗马的公民
今天我和一个65岁高龄的犯人
在医院里度过了一整天
跑上跑下,在各个科室里出入
乘坐同一个电梯,反复多次
他对我这个陪护充满了
一个老人的感激,眼神里流露出
一个罗马公民给我的敬意
他知道民主的概念,与我了解的相似
但这并不是引发病灶的原因
在内科急诊的门口
另外一名女患者——一个自称
我的老熟人的中年女子
称呼我为老板,他认为我就是
她楼底下卖卤菜的那个男子
的确,她是他的一位忠实的顾客
她朝我露出中午的善意
并问我的胃是何时开始溃烂的
后来看到我前面的那个老人
才发觉自己的失言
连声表达歉意。其实是不必要的
我确实患有胃溃疡
也是医院里的一个患者
在医院的八楼
我和老人,不论是谁都感觉
自己有点站不住脚。太嘈杂了
每一个患者都急匆匆的,迅疾出现
又迅疾下楼。我们也跟着像
深水里泛起的两个泡沫一样消失
做各种检查,耗尽了老人家的精力
“每一种仪器都忽视我的表达
它们毫不在乎,不聆听我诉说根由
和政府里每一个工作人员一样
我对它们都失望了。”他在每一个楼梯口
朝我抱怨,我什么也没听见
就像上面我已经说过的,我把他
看做一个罗马公民。在有一层的楼上
他停下来,注视着医院里的环形大厅
“你知道么——
没有一个病人比我更了解这些疾病。”
他累了,靠在栏杆上,此时
他一定不愿对时政发表他的高见
有人在楼道里发出轻声的呜咽
这个病人控制不住自己,也许命运
恰好在此刻发生了巨变
但此时老人碰见了一个熟人,他们正在
交头接耳,没有人对此在意
也不知道那个呜咽者是谁
我其实也在专心玩我的WIFF
二楼有浓烈的中药味道
老人坐在一张长排凳子上歇脚
每一粒药丸都是沉默的
直抵人的病灶。但如果它们挤在一起
没有一粒会负起确实的责任
因为每一个进来的人
都是加工过的材料
我确信每一个执法者都是蠢货的政治主张
一定有谁在医院的各个角落
给每一个患者赐予不同的命运
而不是街头那些派发广告的带帽子的可疑女子——
给每人一张相同的传单:来吧,这里有最大的优惠
老人在四楼的诊室,对医生说:
“凡在外面得到的都要在这里还回去。”
那个医生面无表情,他也许不会对此介意
我和这个虚弱的老人
在医院里的
各个走廊里蹀躞而行
有时候,我们像一对父子
在疾病的种类上有相似的遗传基因
在思想上,我们都正常
但他是犯人,我是执法者
所以我怀疑我们来到了古代
我们都在扮演一个相称的角色
而那个突然介入的中年女子,也进入了
我臆想的世界,但是她令角色
稍稍发生了变化
就是这点变化,给我们古代的人生
注入了当代性——尴尬和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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