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风能玫瑰》第五卷 《图尔卡纳》之: 血沃拉普兰(3)文/殷晓媛 4-3 4-3-1:
几乎只在瞬息间,仅维持几小时的夜色已蒸腾得不留痕迹,整个赫尔辛基流转在一种喜玛拉雅岩盐一般的瑰丽光泽中。曼纳海姆大道洁白的Konsertti ja Kongressita lo楼前,一个倾斜站立、纹丝不动的人引得来往行人驻足:此人头戴黑沿头盔,上面密布的箔片随光线起伏,垂下的卷发遮住了面孔,但被风吹起的发丝却如抹了定型啫喱般浮在空中。“他”金属感撞色夹克袖子上布满了单簧管般音键般的纽扣,一双钢头工装鞋仿佛钉在街道地面一般。 “是在致敬MJ吗?可也没有倾斜到45度……”“像是行为艺术,表现的是什么呢?” 对面,一个盲人浑然不知地拄着手杖向这边走来,可当他离这个人十步左右时,他停了下来,他开始眉心紧锁,将瘦削的脸扭向一边,同时举起一只手,似乎在阻挡迎面而来的风沙或某种灼热的流体。 几乎同时,行走着的人们发现了某些异样:他们的金属纽扣纷纷融化脱落,接着腕表、吊坠、铆钉、耳环和皮带头,如同五颜六色泼洒的颜料,在大道上滴下冷光莹莹的芜杂斑点。一些人惊叫着跑开了,另一些狼狈不堪裹紧衣服捂住裙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噪音。”盲人取下墨镜,“扫视”了一下周围,尤其是侧面的天空,“就像一群鵟从响晴的泰加林上空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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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地轴的倾斜,23.5°是一个与能量涡流的更迭再生有关的角度。在人群密集处,当你以这一倾斜度头顶直指太阳,你所召唤的信息便从那些你并不熟知的宇宙角落涌出,灌注到你的双耳中,沙画般的景象将飘洒着红色粉末在你脑海中显形……”
萨拉思黛从未成功将女魔法师的声音, 从接近沸点的头颅中倾倒出去。 她奔波于昼夜翻转间,身影瘦成一件斗篷, 而那被捕获的仍然鲜活的光焰,却如燃烧的水星, 在瞳孔之上,高蹈着—— 无尽空间中一个红色方块,翻过来就变成了黄色, 当她第二次翻动它,它却出现了第三个面,也是红色: 正如投影几何中的三视图,在她眼中它们构成一个物体—— 一座外形不规则的建筑, 当她试图观察更微小的细节,它却铺展开来,变成连绵的曲面: 抛物线、双曲面、螺旋面,蜂巢、海浪、叶片、怪兽滴水嘴和蝾螈…… 它们绷得越来越平,突然在一声脆响中, 化作无数断裂的链条……
“它告诉我什么?” “宿命将要带你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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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图能带着阴鸷妖媚的面孔总先于实体在镜中冷笑, 犹如毒蛇栖息之所长出虚妄的猩红花朵。 而他佩戴着可与“波希米亚之冠”媲美绿宝石精雕耳饰的侧面, 几乎成为萨拉思黛每日必经的一大梦靥。 有时候他的情人美黎玛——一个年轻而早熟的蝙蝠导师, 会带着带有地毯花纹和蕾丝流苏的裸背, 坐在旁边,一边替他捏着肩头,一边用略带挑衅的性感目光, 打量着鱼贯而入的萨拉思黛和她的手下。 不过今天并不见她的影踪,倒是有一位眼睛与她酷似的男孩, 山羊一般站在大门外的绝壁上,俯瞰着进进出出的人们。 他的嘴唇被几条红黄油彩斜穿而过, 浑身散发着诡异。
“那是什么?”曾见到的幻象似乎在萨拉思黛眼前重现。 “美黎玛的弟弟。她难道没有提到过我吗?” 男孩看起来不超过十岁,却一副贡高我慢的架势。 “我指的是,你嘴唇上的颜色。”她微笑着,指甲轻叩手中的“白髓笛” (通过嗅闻骨髓获得快感的烟斗), “这是个秘密交易”。 “女人真蠢。”男孩说,“连加泰罗尼亚的旗帜都不知道, 西班牙赢了!”
萨拉思黛带着男孩穿过大厅, 穿过覆盖着幽青蕨类白色花朵的修长门廊, 光芒的电鳗,带着声波与孔洞,从另一头涡涌而入, 横亘空中的巨大太阳图腾,吐出的细羽毛状的火信子, 在坐着的凯图能一米外形成干草球般的视觉屏障, 但萨拉思黛还是看到巴萨球迷们举着红黄条纹旗欢呼拥抱。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小姑娘?”凯图能一跃而起, 踌躇满志地踱着步。 “来探望你。”冷冷地,一束花落在沙发上。 “原来你以为我要死了。令人失望的是,这种事不会发生。 我离‘黄金山茶’只有一步之遥:盎格鲁撒克逊人、犹太人、欧罗巴人、 卡博克洛人、梅提斯人、裸麦色、姜蜜色、干邑色、藕荷色和棕榈红皮肤…… Wow,我已经找到十二种血统交织的样本了。 你呢?还在用那些腐水般的发绿浊血过家家?”
“我听说的是,你误饮被神加持者的血液, 这些辛辣而秉性飘忽的火莲花,总不知道会在何时爆发, 它们的花粉纷扬明亮,穿过你的脏腑如穿过破旧蛛网…… 呼……它们来得越来越频繁, 仿佛这里才是它们寄生的骸体。” “还是先照顾你自己吧。”一面湖泊在对面缓缓立起,带着山根形状的细须, 其中的萨拉思黛眼眶微陷,苍白的皮肤下, 毛细血管如玉兰瓣上的脉纹。 嘴唇只有中心部分维持着红润,边缘已冰激凌般化为了煞白。
“这些不过是幻象。”镇住它们吐露威慑的酒精气息, 拔出它们正是植根自己喉中的红色根系。 冰冷纤细的左手所提示的胸膛,逐渐平复。 大厅的色块与光重置,仿佛扰乱的波纹散去恢复倒影的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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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重、顿挫旋转、焕发晨昏热量的巴塞罗那。
|‖羽状的白云下方,诺坎普球场宛如声光恍惚的秋千。白昼与灯光的鼎沸,似乎只是一片柔软的反光。|‖色香醇烈的玫瑰展上空,随花影推移的俯瞰的日光,探照出大地隐藏的筋纹|‖加泰隆尼亚音乐宫魅光摄人的水晶吊灯与孔雀开屏式穹顶与廊柱下,有着铿锵下巴线条的小提琴家正在演奏,背景中马赛克瓷砖上持各式乐器的演奏者如春日的鳞芽复苏。|‖那男子穿过人群的姿势如一片纯金的落叶:冷调落寞中无烟的火焰,固执的高贵写在男模般的侧影轮廓|‖巴特罗之家滉漾的波浪线间,深浅的蓝光在长骨形窗棂后成型为万宝螺|‖哥伦布纪念塔高耸如炬,兰布拉大街上两位青铜仙子真人雕塑,瘦劲的翅膀上落满余晖,睫毛也不曾眨动。|‖斑驳斜照令毕加索博物馆的墙和铁锈色铭牌凸显苍劲,男子拾级而上,湛蓝中洇出绿金的瞳孔上,长睫毛发出蝶翼的声响|‖萨拉思黛取下墨镜:她此时的双眼是带有间尺、尖笔及细绳的广角油画草稿方格,捕捉着巴塞罗那每个盘桓着交响灵气的细部。|‖巴塞罗那港:白色巨轮分开白色浪花。风。色彩旖旎的比基尼美女们簇拥在银色与粉蓝之间。|‖圣家族大教堂外,萨拉思黛与男子擦肩而过时,不经意轻轻相碰,男子上衣袋中的红玫瑰掉落在地上。“我是奥斯瓦尔多。”他们所站立之处,正是未来宏丽无匹的“荣耀立面”所在。|‖皇家广场中央雕像喷泉古典而洗练,鸽子花般此起彼伏展架上艺术家的抽象画。|‖“安东尼·高迪是我最仰慕的人。”他说,亲吻她的手背。空中洋溢着惜字如金的张力,他们坐在古埃尔教堂的彩色玻璃十字雕花窗下。|‖将魔幻喷泉涌出灿若星云、升腾与落绽的水雾,萨拉思黛扶着奥斯瓦尔多站在国家宫最高的圆形穹窿上。“如何做到的?”他问。她的黑色唇膏,吐出一个无声的秘密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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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细吸血术:将“血竹荪”(一种长有菌群和丝瓜络状伞盖的活物)贴在目标住户的门上,如果该扇门有木质部分,伞盖将会犹如超硬的子弹将其穿透,吸取木髓精华并在门后长出密布的透明长须,第一个触碰到它们的人将会被在皮肤上割破极微细的小口,被它们的种植者吸取血液。根据吸食血液不同,通常只是感到体乏无力和昏沉欲睡,并不会有痛觉或生命危险。
半明半暗。萨拉思黛褪下白色斗篷,坐入球椅, 左上右下两只鸽子缭绕。一层珠光轻柔敷在喜怒散尽的脸上。 看起来是面膜,但似乎更像扑面的烟岚、磁性的飞絮、自动组成花朵的晶片…… 它们转动着纤软的花冠,自内而外, 从雪白渐变为猩红。 这些呼吸的一张一翕的落雪泥,细细叮咬她干枯苍白的肌肤, 使它们呈现石榴子的饱满。
“快撕下来!”一条人影扰乱了孤独的光源。 “乌郭,是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当她的指甲将面膜剥脱,她手臂上浮出一圈红色斑点。 “是凯图能,他在你的血源中下毒了。五千只蓝脊蝙蝠,它们叮咬了大半个拉普兰的居民。 潜伏期的他们毫无察觉,而敏感的我们的血族吸食到一定剂量就会丧命。” “他是铁了心要和国王背道而驰了——一个邪恶的嫡长子。 扭转血族覆灭命运的使命,全靠你了。”
外面的荒野中,一种排山倒海的呼啸声传来, 仿佛带状的黑暗,先于冬季悬于凄艳壮美的秋日莽原之上: 那些殷红、明黄、琥珀棕和亚麻褐的大丛阔叶林,聚拢夏日残余的能量, 成为喷薄散尽的光舌。一切陷入与世隔绝的宵寂中。 “是光遁者。他们驱遣黑啄木鸟群飞过林壑, 沿路投下向我们宣战的银色盐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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