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事（7首）

冈居木

《寒假》
没有了孩子们的嬉戏
校园寂静而肃穆
谁清扫了昨夜的积雪
冒出一座座洁白的坟茔
空荡荡的操场，变为
雪的墓地
2016/2/2

《大寒》
气温骤降，冷风来自后背
小城西北角的火葬场
正在举行一个人的葬礼
贾姗姗，女，48岁，患癌症去世
殡仪馆蓬莱厅，一团火
生生熄灭成灰
水晶棺，冰冷的温度计
送别的人顺序低头鞠躬，一排排
参差不齐的刻度，轮流测量自己
鱼贯而入，林局长、薛教授、李军官、来经理……
转身为林珊珊、薛珊珊、李珊珊、来珊珊，去珊珊……
殡仪馆成为更大的水晶棺
拾级而下，脚印覆盖了脚印
苍穹如盖，大雪茫茫
来路一片空白
天气预报，气温已降至零下18度
创今冬新低，并有
继续下降趋势
2016/1/20/大寒


《母亲》
父亲去世后，母亲变得郁郁寡欢
她常说，自己矮了一半
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有一天，她神神秘秘地跑到我面前
悄声说，我捡到了一张钱
随后伸出握紧的拳头
展开皱巴巴的纸团给我看
是一张崭新的冥币
我假装很惊喜地样子
一边将冥币藏起，一边
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纸钞
递给她，大声对她说
您老捡到的，您拿去花吧
我看见，母亲的脸上
顿时露出了很久没有见到的笑容
母亲今年83岁，小脚，不识字
父亲在世时，她从没有摸过钱
2016/1/11


《寻狗启事》
狗是好狗，都是被我养疯的
悔不该，那一天放它出校门
去狗市上兜风。它看到
那么多狗，或被绳子拴着
或被笼子圈着，当众挂牌拍卖
甚至有人现场宰杀。它就疯了
我把它囚在家中
它越墙而逃。抓回
砍掉一条腿，它还是跑掉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它
请按照下面的地址送回
我一定当面重谢。并且
将这一天定为“狗日”
必须用您的名字命名
我这样做，狗一定会举三只手欢迎
联系地址：大学路兽医学院
丢狗人：秦教授。猴年马月
2016/2


《根》
大树进城，根
大都留在了农村
在家务农的大哥
做起了根雕工艺品生意
父亲去世，照遗嘱
把他的骨灰送回老家
我私下和大哥商量
想退休后回家种地养老
他说，现在从城市回农村
要比农民进城难多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户口问题
临走时，大哥送我一件
他亲手做的木雕挂饰
上面刻着一个字
是我家的姓氏
2016/2/16


《生死之事》
朋友小贾、同事老王分别患癌症和脑溢血
去世；大伯家的小侄车祸，朋友的父亲、同事的岳母病故……
死讯不断传来。感觉
周围好好的一片树林，正在被人
一棵一棵砍倒，拖走
日渐稀疏，让人一时心生荒凉
通往火葬场的路，人来人往
谈笑之间完成告别仪式，谢宴
在老德祥大酒店，推杯换盏
张三说晚上一同事的小孩满月请酒
李四说朋友的孩子结婚还要去参加典礼
红白之间，如戏台频繁换场
好像，生死之事
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2016/2/1


《晒蓝天》
风拍打着盛世花园小区松动的门匾
树东躲西闪。老石的老婆
站在路中央，仰面朝天
感觉身体在裂口
自言自语：我算是看透了！
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
仰头上看。今天的天
蓝得透明，什么都没有
他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在微信上互转
老石也加入到了晒蓝天的微信群
就是这一天，他拍的照片获得了
微信摄影大奖
老石的照片与众不同
碧蓝如水的天空，一个人
姿势优美，像是在表演高台跳水
获奖评语是天地人融为一体
也就是自那一天起，老石的眼睛
看任何东西都是红的
那一天，晒蓝天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老石的老婆是什么时候跑上十八层楼顶的
他们也不知道，那一日
是精神病日
201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