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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森林里艰难地前行
——浅读温经天新作《星际移民》
亚拉河先生说:“唐装宋服很好看,集数千年服装设计美学与流行学于一身;但我们现在不能穿了,会穿磨砂的牛仔裤,膝盖处有若干裂缝。我们的语言正在变化,当我们感觉到诗歌困难的时候,需要一个扶手这就是传统,不至于跌倒;但这解决不了前进的问题。”
时代发展到现在,汉语新诗与同时代的其它许多事物一样,都感觉到了前进的困难。一个伟大的时代拐点即将出现。亚拉河先生说得对,传统是我们的扶手,但那解决不了前进的问题。历史上所有事物的前进和变革,都似乎不大可能从过去的辉煌中找到突破的密码。我们在享受这个前所未有的伟大时代带给我们生理介质上极大的娱乐的同时,也必须坦然接受这个前所未有的伟大时代带给我们心理介质上的极大的痛苦,并必须由有幸生活在这个前所未有的伟大时代的我们,自己踏出新路,自己研发新药,自己找到柳暗花明的洞口,自己治愈弥漫在这个伟大时代周围的空虚或无助。
就汉语新诗的发展轨迹来说,从重起炉灶到伤痕累累,从伤痕累累到朦胧深涩,从朦胧深涩到各种实验或探索的遍地花开,已经走过了即将一百年的历程。如果说当年的重起炉灶是缘于改天换地的自知和自觉,当年的伤痕累累是缘于文化受辱的失落和新图展望,当年的朦胧深涩是缘于人在中途的怅然和迷惘,那么随后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各种实验或探索,已经将汉语新诗到底将往何处去的各种可能性都做了最大限度的尝试,而且这种尝试也可以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汉语白话的尊严和神圣,最起码在新诗领域,已经被糟践得遍体鳞伤。
汉语白话的伤口仍在溃疡,许多人都在研制新药,许多人都走在路上。
历史往往这样,有些事情不是一代人所能做到的事情,有时候我们注定只是某个过程的垫脚。不过,有幸成为某个过程的注脚就单个独体生命而言虽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如果的确是命中注定要在事情成功的最后一个前夜被最后一粒子弹击中,我们也应该自觉并甘愿地做那最后一抔痛并幸福着的花土。
温经天也许就是这许多人中其中的一位。在汉语新诗泥泞的中途或泥泞的最后,他倔强地走在路上,用他那嘶哑并冒烟的嗓音,把他那不知是何处被赠予的鞋子:呼唤,并缝补着。
温经天最近创作了一首《星际移民》,刻画的是一位倔强的行者,抒写就是这位“星际行者”带领着“气味相投”的亿万“星际移民”,为了能在濒死之前到达彼岸,而坚持前行的执着和悲伤。
这位诗中的行者,虽然“他”大脑的温度已经超过了三十九摄氏度,但他还仍须要走三万里,才能到达他想最终落脚的那个“超出童年”和“梦的范畴”、“储存锋利和昂贵”、“钻石之泪凝成”的另一个星球的“荒岛”并进行新的生存之旅的开拓。
在这位途中的行者的记忆深处,他以前的容身之处已经成了“废墟”。那废墟,不仅城镇已经沙漠化,并且潮水黑冷;那废墟不仅因为屠宰场释放了一万头应该被宰杀而没有被宰杀的猪而一片肮脏,而且机械野兽和炉火放纵;那废墟的人们在水泥森林里艰难地前行,那废墟中不同的轨迹蜿蜒并消失无踪;那废墟献歌潮湿,拥挤半空,多余的词汇狰狞,坠落成雨,并弄瞎了许多人的眼睛。
这位途中行者在出发的前夜,是一群习惯了沉默的渔夫们目送了他。在诗中,这位途中行者在“沉默者渔夫”的眼中是一位幻想家,而“渺渺间聚合的暗物质”却对他的决定期待有加,那些渺渺间聚合的暗物质以瀑布为幕为他浣洗每日风尘。他在途中也并没有渔夫们想象得那么孤独。他在途中有有两个最好的伙伴,一个是“提琴”,一个是“马”,它们都是因为不安于那废墟的整日轰鸣而跟他一起上路的。跟他一起上路的其实也不止是提琴和马,还有“亿万人”,他们和他一样,都怀揣一个“蔚蓝色之梦”。
这位诗中行者,他除了沉默者渔夫送给他的幻想家的世俗身份之外,似乎还有一个世俗身份,那就是“会魔法的师傅”,这个“师傅”身份,似乎应该是同行的那亿万人送给他的。这位诗中行者带领亿万人离开的那个废墟,似乎应该还有许多人正在庸碌并沉迷着,那个废墟似乎也还有“诗和情爱”,只不过那个废墟的诗和情爱,只能踮起脚尖,在那个一万头猪肆虐的“物价拱起的楼顶”轻舞罢了,纵横交错的阡陌和人头攒动的广场,已经没有了它们用餐的席位和可供休憩的咖啡厅。
温经天一直自称自己创作的诗歌为“浪漫超现实”主义。和温经天以前的许多诗歌相比,这首浪漫超现实的《星际移民》,最起码有一个不容忽视的明显突破,那就是:潜置的批判语境,比已往任何一首都要宏大而开阔。
温经天以前的许多诗,大都倾向于抒写单体具象的孤独和悲伤,即:个体的不甘于沉沦和欲图突围;而这首的抒写,已经有了群体挣脱的轮廓。
这应该是一种很好的预兆,类乎蛹破茧成蝶前的躁动不安。最起码说明温经天已经由狭义的个性写作正在向广义的个性写作过渡或出发。
狭义的个性写作是单体性灵的泼染或宣泄,而广义的个性写作才是时代振音的搜集和整理。一个诗人长时间浸泡在狭义的个性写作空间内是必须的,但如果长时间仅仅只是自足自艾在狭义的个性写作空间内,则是一种对自我和时代的共同伤害,许多有才华的诗人正是因为如此自恋,才最终只留下了有限的一声叹息,而没能走得更深更远。
温经天对汉语新诗新词新语的筛选和句式排列的创造,无疑是走在了同行者的前列。他一边孤独地擎举着汉语新诗浪漫主义的大纛,一边针灸着唯工业化倾向对这块古老大陆的几乎毁灭性的伤害;一边在这个“庸碌、油滑、纷乱”的时代寻思着如何养活自己的胃,一边在那座能看得见大海的城市,寻思着如何安葬众神的不理会和凡人的疾苦。
就像麦斯米兰在其《盛夏·荼靡》那首歌中唱到:“我的大脑足足有39度,却还有三万英里的路要走!”我祝福正跋涉在这个伟大的东方国度各个领域中的所有在驿途中的人!
谨读之以记。
(2013年4月15日柏相于听石斋)
◆附:
◎星际移民
文/温经天
It is thirty-nine degrees in my mind
It's thirty thousand miles more to go
——Maximilian Hecker
还有三万里要走,才抵达荒岛
会魔法的师傅一边瞌睡一边等
超过三十九摄氏度,身体要证明
意志烈马不及你的踽踽独行
潮水黑冷,沙漠化的城镇,屠宰场
释放了一万头猪,沉默者渔夫
集体目送,幻想家去荒岛
渺渺间,暗物质聚合大爱之咒
要以瀑布为幕,浣洗每日风尘
提琴和马,最好伙伴,不安于轰鸣
机械野兽和工业炉火,放纵
水泥森林里艰难地前行。而诗和情爱
踮起脚尖,于物价拱起的楼顶轻舞
要为三万里跋涉的人送上祝福
那座荒岛超出童年,梦的范畴
那座岛储存锋利和昂贵,钻石之泪凝成
就在你我周围,环形的废墟之下
相似的人们打探生命的长度,用生命
不同的轨迹却各自蜿蜒,消失无踪
献歌潮湿,拥挤半空,多余的
词汇狰狞,坠落成雨,弄瞎了谁眼睛
三万里高烧,夜夜不停休,你的
心跳和沧浪一颗星。人马座已不够
分泌孤胆,仙女座花火开得正盛
亿万人跟从你移民,乘蔚蓝色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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