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光作皮寒
◆欧阳福荣
很多时候，我也经常性会回忆。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其实，不光是我，天底下，人们都喜欢干这事。多半是六月天光作皮寒这事防不胜防的了。
究竟何谓六月天光，它的意思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那些日子;又何谓作皮寒，也就是说在大热天里，一个人突然会感到浑身发冷，而且有时会冷到牙齿根都要咬得劲劲跳，然而它却又不是什么大病。医治它的最好方法似乎只有哎哎哟哟自个哼唧一番，除此之外，无药可寻。
人们常说：回忆，是幸福的，是甜蜜的。对于这话，我已忘记了我到底摇过多少回头了。因为人们藏起来的都是温馨提示，能够说出来的大多有暴力倾向。仔细想想，身边的人是不是都喜欢开口闭口就是“想当年”，包括自己。这“想当年”之事是不是大多都带痛感的？这下就跟六月天光作皮寒一样了，不论患情大小，总是要哎哎哟哟一番，似乎那样会舒服一些，至少自个在心理上会舒服些嘛。可是这样闹腾法，很容易引得众生烦躁的。
没有这样经历的人请举手。不用想了，能够举手的他一定是坏事干得多了，不愿回忆，也不敢回忆，因为他怕，他怕回忆了以后会天天做噩梦，他怕回忆了会心肌梗塞。别笑，难道我们自己没有干过坏事么，干得坏事还少吗？也许就你一句话的事儿，便把另外一个人给误导了。难道这就不能算是你做过的坏事的么？
这似乎有些扯远了。这里不是要去辨别或者证明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但不管好人坏人他都是喜欢回忆的。这人要是一回忆来二回忆去，忆着忆着不免就会来点痛哭流涕或者痛心疾首。这痛哭流涕的，指定是丟了爱失了恋或者得了失心疯一类的人;那痛心疾首的呢，很有可能是丟了财宝的，也可能是因为粗枝大叶不小心干了悔青肠子之事的人。当然这里边肯定是不乏有喜欢移花接木搬弄是非之人的，人家干活之前总得表演一下苦情剧嘛！说到底，不论真疼的也好假痛的也罢，疼痛了就想找个人说出来不是？倘使没有倾诉对象，怎么办呢？于是一部分庸人就将它霉在肠子里，一部分狂人呢便开始写日记。到底怎样抒情好呢，用何种体裁好呢？这就小有讲究了。狂人们便在想，小说吧，似乎不适合抒情表痛，散文嘛倒是合适，偏偏在篇幅上不太好把握。于是乎，诗写最好。用诗歌描写，不仅可以字数少篇幅短，假使把握得好还能带点跳跃感。不论痒还是痛，反正总是要哎哎哟哟一番。好吧，应人之需，那就来点音乐：
疼痛索引
天色阴沉
利于关节炎反复发作
因为疼痛我反而爱上了坏天气
我宁愿在一首旧曲里让自己泪流满面
沉沦。反复揣摩
为了湿润相似的感悟而一再妥协
从身体内抠挖伤口
——疼痛之源
允我避入古老的禅院
看见旧时的诵经人
那打扫一地落叶的扫帚寂寂无声
而你的好天气总是自然而然
比如你说：
我没见你笑过，你只知道我的哭泣。
这并不矛盾。一颗心都有两个去处
何况我们生而为邻
每次我在地图上检索我的疼痛
箭头向左去处天色阴沉
至你之处。一个若有若无但软硬并存的疙瘩
这个作品，是一个叫田晓隐先生的湖北作者的。这首诗在技巧上，从表面看来是很紧凑，严丝合缝，这个不容置疑。但是作者似乎把它丢在了风里，风虽不大，它却还是有点飘;而它飘得又不很高，也不远，就连最后飘到了哪里都不知道。然后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到，标题虽是《疼痛索引》，但诗文中并没有排列出疼痛的根本，也就是说没有确切地指出到底有哪些疼，哪里痛，有多痛，又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导致的痛。所以，这首诗所要表达出来的充其量也就是皮肤过敏，只是出现了一些细红斑小紫点而已，都还不至于是皮肤发炎的程度。当然，这首诗的文采，如若放到初学诗写之人，应当是予以鲜花表扬的，因为诗作中的很多句子倘是独立出来，不能说它美吧，却还是有点味。把这些句子放在这一首诗里，感觉还真是有些浪费。
浪费笔墨的文章经常有，比如下面这一首《1972》：
1972
夏夜
父母单位的
露天电视
我和我的
小伙伴们
占领了
第一排
电视里在演
儿童歌舞剧
《草原英雄小姐妹》
“这个漂亮！”
“那个漂亮！”
我们议论着
群舞的演员
哪个最漂亮
我的耳朵
一阵剧痛
那是父亲
突然出现
将我拖回了家
一通毒打
44年过去了
我回想起
这一幕
惊讶于
时代的黑暗
吞噬不掉
男孩的根性
对于父亲
替黑暗做帮凶的
罪恶行径
我毫不惊讶
这一首诗的作者是四川的伊沙先生。这首诗乍一看很平常，细一看，也很平常。平常在哪，就在它是一个典型的作皮寒的口语诗。从语言的表面上看去，似乎诗中有图有真相。可是去年的饭今年来吃，到底会不会觉着有一股异味啊？
这首诗在口语诗中来讲，的确不错。但就诗歌来讲，刚刚已交代过它的一些欠缺。不是说这首诗不好，作者的叙述没有问题，文理通畅，语境也清明。问题是出在作者要描述一个大环境，——题目《1972》，之外却只写了一小件事情，一件就一件吧，偏偏又小到几乎无力撑起《1972》这个大题目，并且影射得也不是很清晰，让读者的联想受到了限制。而且快到了文章的后面时，作者又一笔啰嗦轻轻过，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留下一点空间给读者。另外，我们只是活在当下的人，旧事重提，我们不一定能做到准确性。这首诗本来一开始还好，过渡得也不错，到了后头便哎哎哟哟起来，到底还是免不了国民在作皮寒时所要犯的通性。
就诗而言，许多所谓诗人，一口否定口语诗。说，口语只是大白话，而口语诗只是将大白话说得拗口一些，装腔作势，然后便成了诗。其实不然，口语也好，大白话也罢，并不是说将它说到拗口以后便可以成诗，把握得好，它依然是诗。不过，它是需要融入情感或者思想又或者当下生活的某个现场才可以成诗的。伊沙先生这首诗有生活有现场，只是不是表述当下。
生活或者生命的痛，肯定是由伤而来。而伤，往往是由一些小事物引起进而发生。请看下面这首诗歌《红薯》：
红薯
在乡下 小植物被劳作的人圈起来
还未出嫁的姑娘始终掩埋在一片胭脂妆容的背后
祖母慢慢转过去的脸仅仅播放了一次
让我想起朝阳小学操场上的露天电影
那晚上青青告诉我 隔壁人家请来了一位神婆
将他们地里的红薯变得有五匹马的脖子那么粗
我们都渴望像被施法的红薯在一夜间长大
这样就有更多的体力加入劳作者的行列了
去共同用锄头赞美芬香的蔬果
我想不起来有比那晚的听闻更奇异的事情
像一个巨大的巴掌牢牢记了十几年
又好像那颗被我们冥想过的红薯
不过是昨天自己随手扔进仓库里的小鞋
这是一个蒙太奇式的作品。这个作品的作者是安徽的星芽小姐。蒙太奇式一般使用在电影里要好些，不过诗歌里也不是不可以用，但要恰到好处不能频繁使用更不可以滥用。这首诗中，蒙太奇就蒙太奇吧，偏偏作者又用上了走到哪里算哪里的吉普赛人规律，这作品读起来估计作者自己都会感觉飘忽不定！从这首诗中我们只是看到了一些一闪一闪的镜头，看完之后记忆不会深远，想象也不会太深远。因为诗中没有深刻的语词印象，没有奇特或者说独特的句式优美。该称道的是作者用《红薯》这样的小题目来表述了一个受了伤的年代。生活要落在细节，诗歌更要落在小处，这一点作者用得够好！但是，从诗的结尾读者可以看出，作者依然停留在过去，没有从昨天的伤风的伤痕里走出来，还在意犹未尽地悄悄地轻轻地哎哎哟哟！
其实，冷的，有人替我们记忆着;热的，也有人替我们惦念着。似乎只有不温不火的，才更值得我们自己去回忆。
好了，六月将尽，秋风将起，天凉记得加衣。音乐好听，高兴时，来一段伤感音符缓冲一下也不错。诗歌好读，生日派对上，不妨来一首哀悼词！
二0一六、七、一九 |
发表于 2016-7-20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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