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

下午百合

文/下午百合

父亲割草

睁不开眼
密集的蝉鸣覆盖了河滩
八月的毒日头正晒出每一滴油
汗水滴落在尘土里
一个赤膊的少年已经放倒了一大片芒草
小麦饼裹腹，附身就渠水
鱼儿看见了,飞鸟见到了
那个晌午拉回了一车芒草的少年
走在黄土路上。他正走向我
成为我的父亲

父亲的车站

父亲坐上小汽车后，又去了一趟长途车站
这里仍旧熙熙攘攘，一个尘世
仍在不停地运送着离家的人，归家的人
他们手无寸铁，赤膊上阵
他们拉扯着一家子人。像我的父亲
身后跟着五岁的我
跟着的妈妈怀抱着一岁的妹妹
父亲说。心情不好了我就去长途车站看看
大不了两手空空再来一次

父亲的阅读

父亲在卧房看书，母亲摘菜
他的枕边放着书
手里拿着书
他用一个姿势与一本书度过了
一个上午又一个下午
他在书里又走了一遍走过的山山水水
遇见老中医，陈忠实，十大元帅
我的有脾气的父亲
读书时候，脾气最好

父亲的劫

一次是半个车轱辘掉出了悬崖
司机机智，用老棉袄垫起了车轮
一次，一脚踩空
猛醒时，身子已挂在汉江上
这时候只好丢了行李
人是懵的。怎么上得岸？
我十八岁那一次，父亲与阎王爷打了照面
肋骨断了，锁骨断了
一身是血的他急着救人。人没救回
父亲与冠心病相处了二十年
最后这次。心梗的父亲进了手术室
小手术解决了大隐患。医生说
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说的就是我父亲
好人有好报。说得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的胡须

“来，爸爸扎一下”
我有点害怕这个男人。他的胡渣很硬
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中年的父亲病倒在床上
我的手指又触上了这坚硬
父亲脸色苍白，我小心翼翼
刮胡刀贴住面颊，发出一种干净的脆响
显露出日后的一条条道路
仪式在交接
夏天的午后阳光
轻轻按下了这个刚强的人，把一束坚韧的柔光
放进了女儿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