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五章)

维鹿延

狗尾草(五章)
维鹿延


1．开始吧  泉水的独奏主题
----我  时间的一分子融入山下小城如苍海一粟  身后就是摇摇曳曳的大片风景                            ----题记


    摇摇曳曳  这山野的精灵  在路旁在山林在陡坡在亭边在所有不起眼的平常之所  红土把血液灌输于它  它把根隐没于红土
    摇摇曳曳　它竖着它弯着它细细长长地挺立着  在一个山坑  它们一大片旺盛地簇拥一大片亢奋地合唱一大片映着透明的晨曦壮观地扬手昂头与白云齐舞
    平常的喧嚣的静默的张扬的思考的放飞的一株两株……千百株的这山野的精灵

    虚幻的景象在我的手心  我的眼透过掌纹看见我的山林你的街市和人间面孔
    我抚摸它痒痒地感触它低低的温情  
    它幸福它哭泣它颤动它愤懑　它轻快它深沉它无力它怯弱它长留着感慨
    它献出的是精神  流动  长长的滑行  空阔是它的境界  它是空气也是一片雨

    我在山上独步（那山叫梅子山）  我在碑旁仰首（那碑叫纪念碑）  我在亭中寻觅（那亭叫梅花亭）
    在大地在心灵  先人长逝于斯  逝者不回
    只有它  它们  如千年一日
    生长  蓬发  恰似傲然戏于时光  耳畔飘飞风声雨声禽声兽声枪炮声呐喊声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分分秒秒声还飘飞一块石子的碰撞声  泉水的叮咚声
    它的表情是一种淡淡的颜色  平静的微笑  它的语言在绿草之间
    它的朋友是现在的山现在的碑现在的亭  更是永远的泥土露珠和一棵棵树木  它的子嗣是连续不断的三春四季  它是时间的同行


2．剥开桔皮   复音口琴的演奏主题

     我是一间小屋子的主人但我知道它的灵魂已被建筑工人带走了（我不是它的主宰）
     我在里面喝茶在里面安坐在里面撕开黑夜看夜色的心脏 在里面感觉每一片天花板都是一块草地  在里面憩息享受绝对自由的思想
    但我仍然是它的一个外客它的一个臣民它的一个俘虏它的一个避寒的乞丐
它可以无视我的存在　
    它享有它的高山旷野河床树丛天鸟地兽百色的花直至灿烂的精灵
   
    还有那张藤椅（我一直弄不清它藤架间的关联和它的一朵小花纹的来龙去脉）
    我误以为它光滑的藤皮不需要缺钱买化肥的农人去山上砍伐（他们已经有了田有了地有了水塘有了菜畦但还需要充沛的雨露充分的阳光旺盛的氧气充足的劳动充裕的金钱充实的未来）
    （他们除了收获稻子自留私粮还要收获鸡鸭鹅猪木耳香菇鱼和蝎子臭鳖蜘蛛蚯蚓与蛇毒这些稻子以外的东西）
    （他们无疑无愧于给予他们土地的山川无疑是我们当中最为豪爽最为无私最为慨而慷的人）
      
    茶花开了（人面茶花闪耀皇后般的玉容月貌白玉兰茶花暖得像透明的水晶）
（她们那么清香  天外的云雀也不能不俯下身子低下胸膛倒在她的怀抱里）
茶花的恩泽像水一样　在向阳的坡地不容一丝毫的碰撞
    花魂下的泥土珍藏着她珍珠般的心灵
    泥土保持千年的沉默再也不开口　任你铁马金戈地犁呀锄呀翻它的皮肉　任你又种下月季桂花一串红夜来香或者大豆玉米红薯花生
    泥土永远一种迷梦般的颜色  珍惜和轻视都会得到相应的结果


3．车水马龙  星期六傍晚的黑蝴蝶  薄萧的主题

一只两只三五成群漫无目的的黑蝴蝶出来了  她们手携着手闲适地散步  装着悠然的样子  虽然她们年方十九已经寂寞和空洞　
她们的面容在街边的夜色里像开花的夜来香但有着比夜来香更自得的高傲
她们健美地体态掩藏在黑白相间的花衣裳里（沐育过清水）
她们的长发自然地散开垂下（偶然的摆动就飘柔起来）

    汽车驶过（洒水车洒过水的地面溅起一两点水珠）
    蝴蝶们的翅膀惊吓得一张一合好似为一曲小小的间奏击拍
    黄昏时的幽暗流淌在绿化树丛里  自行车的铃铛上和玻璃窗的脸皮上
    各种物体发出的声音把整个街市变成大戏场  蝴蝶们在戏幕里闪烁珍珠的光彩

    （我们时刻有心灵的矛盾心灵的暴乱心灵的旋晕心灵的荒谬　我们像工蜂一样不停地跋山涉水像船和浪头一样撞击像太阳的黑子一样献身  我们的强大就在于软弱）
    蝴蝶们  但是你们仍然是我们寻求的慰藉甚至志同道合的伴侣（我们致命的弱点）
    我们的思想被你们改造  你们千姿百态的舞姿也是力啊


4．我的我  小提琴的协奏主题

    山村舒展了小城舒展了我舒展了你的街市舒展了我们几乎都像绿叶一般舒展了  枝条嫩嫩的根甜甜的水痒痒的心脏都活泼的
    瓦片儿掀翻落下来（是谁的爪子在上面栖落过）一条两条三四条黑黑的电线晃动起来  鸽子打响哨声
    开窗的小女孩转动着双眼（她的眼那么黑那么大）她把小手伸出窗外招呼云霞（小嘴儿在呢喃）
    我的孩子跑过十字街口  她一跳一跳的步子随心所欲简直是在跳流行的舞　你的街市都是她的伴奏
    你的街市啊我的我啊

    我的我没有到达魁丽的时刻却已有了奇丽的色彩  心灵的深处绿木森森泉水淙淙彩云飞舞阳光明亮（从我奕奕的瞳人里还可以看到珍珠的湖看到起浴的女神）
我的我春天有桃花夏天有莲荷秋天有海棠冬天有梅朵
我的我躺在这些花朵下像繁花的梦魂  我的我安静地睁着眼睛想一些淡泊的事情  我的我对六角的雪花也既往情深
   
    生我养我的天啊（我的父母在吃一碗莲子汤  他们的牙齿善吃百谷如今却已被虫蛀空  他们摇着头多么快乐）
    生我养我的地啊（我的姐妹各奔东西都有自己的日常生活）
    我们博大我们细小我们美好我们粗陋我们拥有的精美的石头响着天鹅的歌
    我们无穷的心灵深处  蘑菇一朵朵  像思维的光斑



5．没有结束  昔人的笛子和混合的号声主题

    她的轻盈总是留在红红的空气中  她的恬静对于我有深刻的印象  她认认真真地诵读绿叶中的文字时那么专注  神情全没有了忧愁的色彩  她甜甜的声音多么乖巧娇柔让人陶醉  壮丽的绿色埋葬我  我会甘于沉默
升起来  浩瀚的九连山一层比一层有雄伟的波澜  薄雾迷离地游荡  所有的鸟儿都要凌峰之上  

升起来了
    他懒懒地伸出手  随便摸一根竹笛  看见这笛子有一个“Ｇ”的标号  
    笛声穿过闭紧的窗户悠扬远去  云雀啊斑鸠啊雌鸡啊野兔啊到动物园去了  那里有铁制的笼子  笼子里的华南虎睡眼惺忪  但它一旦咆啸起来却要裂缺山谷  笼子里的狮子威严  它做百兽之王时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  它把狐的面庞抓破了十多次  使她丑陋难堪
    街道清洁了么  这个小城经过了几次洪水的涤荡已经坚硬起来  它的整个容貌有点灰却清晰无比
    打鼓吧

    小号啊  你一吹响就有金色的光环
    小号啊  你传播出去的嘹亮的声音无穷无尽
在所有的空气里都有了新的发芽  芽尖角总是碰到行人的鼻尖上  
在所有的地面上都有了生命的繁殖  水就是这些生命最为活跃的灵魂  叮当地发出声响  清澈地映出我们  让我们看到自己
    我们倚在虹桥边  感受大地的心跳  我们目击之处  都是吹塑的版画  树木和房屋让人联想  两条河交叉冲积而成的草地闪烁少女裙裾的花点
    亲爱的  你好红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