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江河》/罗凯
这只碗,被阳光烧制了五千年
又让月光冷却了五千年。山川如青花
纹在碗身上的赤青,守着万里疆界。
在碗里,有国是社稷,有过往的
王朝烟云。还有着一代接续一代的子民。
有一双流动的筷子
一根黄河
一根长江
一直在喂养着吞山吐水的天下。
在碗口,把大海染成青花
碗里装着这个世界的泱泱东方,在碗底
有一条龙卧薪尝胆。
春夏秋冬书写着汉字,东南西北都在说着
汉语。我站在碗里和埋在碗里的人
守着国籍一起模仿的活着。
我的一生,随时与泥土走进烧制的窑
首先成为白瓷,再成为青花碗。
注:引自网络文集《春来发几枝 ——2016年春季诗选》(大畜 编),原载于《诗林》2016年第1期。
大畜觉得,要以诗歌形式写我们辽阔的国土,是一件挺难的事。艾青的《我爱这土地》,感受不到国土的辽阔;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我是你十亿分之一,/是你九百六十万平方的总和”,祖国还是模糊、写意的……其中,戴望舒的《我用残损的手掌》,可视为成功的一例。戴望舒写了冷到彻骨的长白山雪峰,夹着泥沙的黄河水,有水田的江南,没有渔船的南海,但诗人不是以平铺直叙的方式,而是以虚拟的、幻觉的手法来描绘。戴望舒以放大的主体,用“残损的手掌”就可摸索整个广大的土地。
与戴望舒扩张主体的方式不同,罗凯的《碗里的江河》是以缩小客体的方式写国家,国家凝缩成一只碗。在此前提下,诗人着重表现辽阔国土的陌生化效果。诗人写道:“这只碗,被阳光烧制了五千年/又让月光冷却了五千年。”中国有着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而在诗中变得形象了。“在碗里,有国是社稷,有过往的/王朝烟云。还有着一代接续一代的子民。”这句写了中国的朝代更迭和人们的繁衍生息,但因是在“碗”里,小中有大,产生奇特的表达效果。“有一双流动的筷子/一根黄河/一根长江/一直在喂养着吞山吐水的天下。”这句从碗的意象进行相关联想,黄河、长江组成了一双筷子,是十分形象的比喻。最后,“我的一生,随时与泥土走进烧制的窑/首先成为白瓷,再成为青花碗。”“烧制的窑”,既指烧制瓷陶的窑,又隐喻人死火化的场所,而“我”成为青花碗,体现了自己与国家的相融和热爱。
因为国家的题材难写,所以《碗里的江河》这首诗凸显了诗人的处理技巧。当然,如果做更严格的要求,“国家”与“碗”二者的关系,还可结合得更紧密和自然些。余光中的《当我死时》,也是写辽阔的国土,“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听两侧,安魂曲起自长江,黄河/两管永生的音乐,滔滔,朝东”。余光中此诗类似戴望舒的,扩张了主体形象,而把整个国土喻为床,听长江黄河之安魂曲,象与象、意与象之间处理得非常巧妙、自然,值得我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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