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在上。宣纸洁白/砚在等，羊毫纤细，正拟涉水而来/一滴墨跃跃欲试/不过此时小斋寂静，心平气和”，将提笔写字前的神态细致表现，但尚未落笔写“这极简的一撇一捺”，思绪奔涌，回溯起人类的历史。原始社会里，“木图腾。神似人非人/一位少女怀抱陶罐行进在田埂上”，“所有女巫都是母亲/古铜色的身体。她们在祈一场雨”，而暴雨如倾盆引发水涝，“一些牲畜、箱柜浮沉……被席卷而去/人往高处走，却不时回头”。人类逐渐地有了征服自然的能力，猎人盯上猎物，“有一个小猎人/同那些老虎、豹子和狮子捉迷藏”，到后来，“农人牵牛走过篱笆/牛啃草，喝水——顺便吃草叶上的露”，社会有了进步，人们的生活一派祥和。人心保持纯真，“容易迷失的森林/一位女子坐在树杈上——数星星”,同时也渗入复杂的意识，加强了控制，“一对私奔的璧人儿/耽于良夜，被不期而至的箫声击中”。在清平盛世，国王“头顶旒冕，把妃子们爱得死去活来”，“怡红院的红/和后宫的三千粉黛一样摇曳多姿”，但危机已然滋生，得志的“君子们的谏议切中时弊又相持不下”，出世的“与世无争者在洞天打坐/任其宽袍大袖，绢布花开”，“也有怀才不遇的青年才俊/驱车登古原，对着远处啸叫”。历史在重复上演中前进，泱泱大国仍屹立东方，引来“高鼻梁、深眼窝的波斯人/牵着长相怪异的骆驼，招摇过市”。社会进入近现代，“城里有坐火车来的人/把自己弄成红脸、白脸、黑脸/演三皇五帝的故事/挤得满满的戏园子，有人大声叫好”,而冬去春来，周而复始，像“狼吃羊，羊吃草，草吃土/土以万物为食。所有先人皆蒙其接纳”。提着毛笔，点开了历史的闸门，思绪由古至今贯穿了一遍，却不觉得历史悠长，“往常不长，数千年不过尔尔”，“小斋寂静依旧，一个人字尚未写完”。这首诗名“十九张机”，分十九段，每段两节，每节四行，形式讲究，而设置情境，走入历史，或写景或写人，以精练、雅致的诗句，将波澜壮阔、悲喜交集的历史以洗去烟火的纯净画面展示出来，不染纤尘，情感节制内敛，却弥漫浓郁的文化气息，而首尾呼应，显得构思巧妙。
《十九张机（组诗）》（节选）/唐毅
18
鸿雁来。一年之计在于春
山林还是那样清秀，土地还是那样肥沃
狼吃羊，羊吃草，草吃土
土以万物为食。所有先人皆蒙其接纳
所有蜜蜂在忙着采蜜
蜿蜒的橡胶路，小车像是开进了油菜花海
桃李亦不甘寂寞
在枝头说：这个春天和往常差不多
19
往常不长，数千年不过尔尔
快过高铁或宇宙飞船
小斋寂静依旧，一个人字尚未写完
神明在举头三尺的地方
案上的石菖蒲极有生气
一介布衣，家国都在纸上
窗外忽有人声鼎沸
嗯！那是卖菜的商贩们——在开市了
注：此诗引自网络文集《春来发几枝——2016年春季诗选》（大畜 编），原载《鸭绿江(上半月版)》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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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23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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