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6
（盘古。伏羲。女娲……来到73亿人中间）
元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盘古来了，化生万物。
不如说，一生二，生出了盘古。“盘古开天地”，进入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巨变前，一个时代出现了裂缝的征兆。
伏羲，这位燧人氏之子，最早的王人面蛇身，游走于九州大地，参透天地万物，发明医药、八封、文字，文明的钟声开始敲响。一天，站在黄昏的山岗上，他发现：月牙儿是上好的药引。自然与诗意，与人类相伴终身。网与瑟，渔猎与音乐，仿佛左手与右手，撑起一片辽阔的天空。
他抛下了无数的线头，生活中到处布满了绳子，有形的无形的，捆扎、上吊、悬挂、连接、两颗心之间的拉近……“你能捆住一条河流吗？”一次，邻居老魏问我。
“他一直系着时光的帆，只是我们没有感觉到罢……”
“只是，至今治疗癌症特效药物，仍未出现……”
与伏羲兄妹成婚的女娲，造人能手，黄泥造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东方大学学术报告厅，抽着旱烟、白发苍颜的老教授语惊四座：“现代文明造出了什么样的人呢？”
女娲熔炼采石补苍天，斩鳖足立四极，……“全球变暖，空气污染，山河重创，……那一个洁净、源始的天地呢？”
女娲每天创造出70多样东西……“能比得上现代科技吗？”
“假使人心这样变来变去呢？”
盘古、伏羲、女娲来了，天、道被击碎，散发着幽光，回归于源始的美。
江城芜湖。在一个画家的戏剧脸谱系列中，复九看到了他∕她。
0027
现代宇宙学的宇宙大爆炸理论即“无中生有”说的翻版。有却从有中生长出更多的有。我更看见了心灵的“大爆炸”和“翻版”……
小时候走在山路上，父亲突然问我：“你从哪里来的？”那时，我就学会了仰望高远无边的蓝天，飞禽们在灵巧地刺绣，云朵摆开八封阵，星星眨着眼睛，我知道：“那里可以产生一千个我……”
最大的胎盘是白纸，那上面的文字像一个个婴儿；是心灵的春风唤醒了它，人性是“无中生有”的最强大利器，却进入了“无物之阵”。
“孩儿，你还不懂……”夜半，一个声音传来。黑夜像一个巨大的包裹，寄放到宇宙的至深处。
一千六百多年前的那一场洪水，何时会淹到我家门前？搁浅的那一只小船儿早就一片破烂，化作春泥培育成一朵蔷薇，勿宁说是一千六百年前的洪水培育的。
忧患的心坎上，美景绽放。
表象，就是象，一头大象，撞倒了梦的丛林，百兽出没的浑沌之地。
一桌“满汉全席”，喂饱了世界，还有什么不能生长呢？天地就是一桌宴席，上帝的赐予
一个小我，发展成一个大我；一个大我，产生了一千个我。
复九一心望着自己，生怕自己变形。
0028
米兰•昆德拉的轻对付不了时间的重——问题是，漫漫长征路，千山万水，轻与重如何让一个人一肩两头挑着？
在金秋的东海之滨，你说出了爱，其实隐藏了无数个不爱——问题是，黑暗中的不爱是否比敞亮中的爱包含着更大的力量？
一个人死后以另一种形式生——问题是，掏空了灵魂的肉体是生还是死呢？
南方的雨水和北方的雪同时发生——问题是，此刻的月牙湾，心底的一方晴空被加密，我如何指认太阳？
在同一个夜晚，我和你，望着同一颗星星，问题是，同一颗星星是无数颗星星——像一部希伯莱圣书被译成无数种文字。
问题是——我和你，是否是同一个人？更大的问题是，是否还有第三个人，在云深不知处，窥视着我们和我们的大地？
巴别塔下，各人手握的灯盏，相互照亮。
0029
命运就像公交站台，问题是，等待中的你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
下一站布置了一间十分考究的接待室，你可以在此喝茶、聊天，久之，你发觉自己进入了一个迷局……问题是，这个迷局，与你的梦里的情景十分相似。
下一站与下一站之间呢，迷局中的迷局，迷局与迷局的相加是更小的迷局。我的双手却握不住它！
末一站在哪里？你若一直追究下去，那就会又回到了首发站。
两边沿途的风景里，群峰巍峨，江河滚滚，世界成为时间的一件得体的服饰，站台像一粒粒纽扣，可以随时解开又系上。……
——世界既不增加什么，也不减少什么。就像唐吉诃德斗风车，西西弗斯搬巨石上山，我和你修建万里坦途……
你是我的交通，我是我的首发站。
0030
罗素有一个奇妙的比喻：对食物最有实用兴趣的动物反而最不可能产生营养学。
复九说：我吃着人间的食粮，却苦苦钻研上帝的营养学。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乌托邦，异常生动。距离产生真。那是家园的“图式”和“理想类型”，你永远够不着，却被她喂养成人。
乌托邦里有一个最高统治者，却是每个人所尊奉的。
每天早晨，老魏都要到宛溪河边，小心地清洗着珍藏了几十年的一件汉白玉塑像，……“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灰尘……”
一件小塑像里面还有一件大塑像，你探不着。
0031
我总感觉到，夜是由无数阴影叠加而成的。一个事物一个影子。集体的影子一个影子。无数事物出场，遮蔽与缠绕。虽然我身体内的灯亮了出来，但终究敌不过这些庞然大物。我在哪里？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半夜里，失眠的外省老同学突然发我短信。
我回复：“历史是一个茫茫无边的黑夜，现实往往是一半灯光一半黑。”
我推开窗户，看见楼下的寡妇家潜入了一条黑影，黑夜里是非的影子挖掉了辩证法的根。
在影子海中，泅渡，洗濯——
像小小的英雄，我的一个翻身，一定压迫着别的影子。别的影子压着别的影子，世界是一条影子的长链…，没完没了。如果你施展分身术，一个影子变成了无数影子，原来你内心的影子跑了出来。
黎明时分，空空荡荡的月牙湾，一小缕黑夜紧紧跟随着我不放。因为灵魂在天地间奔驰，黑夜只是我的影子的放大，灵魂需要黑影这样的伴侣。
——我就这样开始让躯体遮掩着内心的灯，决不消灭这一小缕黑夜！
复九的黑夜在哪里？
0032
“雷女士，这是你的灯。”
打扮入时、娇艳的中年女子抬起头，惊诧的眼神闪烁着，一脸的迷惑：“灯？我要‘灯’干咋？”
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二十年同学聚会热火朝天。班花雷小兰依然被簇拥，当年暗恋她的李山将珍藏了一本二十多年的书《灯》，那是他从她处偷得的至宝，从此日日夜夜把玩之，见书如见人，真的应验了孔乙己那句“窃书不为窃也”。
那是图书馆借来的书，可急坏了雷小兰，《寻物启事》到处张贴。
二十年了，“灯”光渐暗，“灯”已不是灯，而是一个常物，该物归原主了，并心存淡淡的歉疚。
显然，像众多自以为心明眼亮的人一样，雷小兰早忘了这事：此“灯”非彼“灯”。
时间暗淡着，却依然照亮着孤寂的心灵。
“在高处，无人企及的高处，一盏灯放射出不合时宜的光芒，大神也对她礼让三分……”
没想到，这二十年里，我依然是一位找灯人，当然，不是雷小兰的这一盏。
033
复九一心复圆一座城市：血肉，气息，灵魂……
东周的血与火中诞生，汉代白玉雕，唐宋庭院，明清话本，抗日屠城，扩城规划，招商引资……一座城市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历史的微缩。
博物馆的甬道。……一阵远古的风给了他一个趑趄，发黄的古籍散落一地，像一场小小的暴动。
在这座千年城市，复九却看到房地产的虚胖，城管和污染的变形刀，她肩扛手提，劳累过度，夜半时像散了架的巨型蚂蚱，……下水道的排泄中，时间的沉渣一臭十里，……她的皱纹深深，百病缠身，三千丈白发已经染成姹紫嫣红，一支强心针打下去，时代这位高级化妆师的腋下，一位跛足老人正将一面古铜镜轻轻擦拭，……在河边陷入沉思的少女长久端详着水面，像要认出她的祖先……
复九是30年前她身上剐下的一块肉，如今已在世界各地生长，却永远回不到她的身体。
一块秦砖，变成了他胸口的痣，无法手术根除。
034
但丁？补丁？
但丁——补丁：对立，而不能统一？
还有谁能够一手拿着《神曲》，一手拿着破鞋？脚踏大地，仰望星空？
复九承认自己干过：用一朵美而无用的秋菊泡酒配方，补补身子。
这是一个用灵魂修补肉体的时代。
丁子——钉子？到底还能钉住什么？万物在变性，肉体忙着享用，灵魂早已流血……
035
洪水猛兽。
洪水——猛兽——
一泻。一吼。
却与生活隔着十里。你似乎来自于乌有之乡、遥远的国度、小人儿的童话，突然挟持着一万吨炸药，要把一个好端端的世界摧毁！
庸常的人生，天天接受阳光的天使，给草原上的蝴蝶回信，在梦中捉一只蜻蜓，早起时用双手捧住甘露一滴，连一只冰刀也被邻居借用了。
“前面一栋住东底层的那一对夫妻又在打闹了，无非为一些油盐柴米。”
——莫非是神的另一副面孔？
你来了，一泻。一吼。
真的来了吗？是不是要我的命？你用虚幻的雷来轰炸现实的门庭，复九抛弃了红灯笼，迎了上去，迎了上去！
036
烂掉了，九省十八州的城墙。
烂掉了，过冬的种子，尘封的书籍，一只苹果上的春天。
烂掉了，秋天送来的爱情信物，一堆堆打拢好的文字。
烂掉了，历史的断桥头观望者的目光。
烂掉了，主席台上慷慨陈辞的纸页。
烂掉了，高铁旁的农庄。泉冲村山妮子从城里回乡的目光。原始山沟沟里的清泉水。
烂掉了，青山上的纪念碑。心坎上的三十九级台阶。
一切都烂掉了。复九踩在“烂”上，从未有过的柔软。
一颗心在烂掉之前，时间，我们在一点一点的舔。
037
复九排除掉太阳系、地球、国籍、省市、立足之地，脱掉身上的衣装，赤身露体组成一个小小的宇宙……自己是自己的神，就是自己吃着自己，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人儿。
复九缩了回去——
复九：到世上走了一趟，就当作一个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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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4 15:18
发表于 2017-1-5 13: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