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光上半年《空靴》9首

黑光

黑光上半年《空靴》9首


《空靴》

跋涉十年的酒，猝死路上。
雪从一只靴子里拽出冬天的裸足，
皲裂、滴血是故事的开始，
结束也是。

为一匹酒的死，我发誓不再骑马。
替一只靴子料理后事，我把道路
剪断，折叠，
扎成祁连山上的一束雪莲花。

2017/1/10夜草



《木质的脸》

集结号吹落一百个日日夜夜
每夜都有一个孩子死去
旋风中
隐现一张木质的脸
和一双意志的手
他瞧着并抚摸着约伯的万般痛楚

这时候
我的树木流泪，海洋塌陷
满目——
满目都是哀伤

而旋风中的脸
稍纵即逝
只留下一串字符：
“我说了一次，再不回答，
说了两次，就不再说。”【1】

2017/1/25凌晨草

【1】语出《圣经•约伯记》



《消逝的祖籍、祖宅》

我父亲是绍兴人
是杭州人上海人天津人七里镇人
我是祖籍绍兴人
是七里镇人汤坊公社人西安市人
父子轨迹的契合点
在陕西省
在兴平县（今兴平市）
在七里镇（过去叫七里庙）
多么普通
我生于斯而父亲殁于斯
父亲和我共同念叨的绍兴水乡养育过
诗人陆游
女侠秋瑾
文豪鲁迅
葬埋过四千年前治水的英雄禹王
他们的魂魄至今游荡于会稽山下
享受着国家祀典和后人膜拜
而作为普通人的我和我的父亲
我们共同下榻过的68平米祖宅
二十四年前被一阵强拆风吹去
至今没有一砖一瓦落在手上

2017/2/26草



《希特勒鸟语集》

“仇恨，是最好的凝聚力”
希特勒说。
希特勒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只有那些疯狂的大众
才是驯服的”
他接着说：“愈大的谎言
愈多的人会相信。”

这家伙，或者叫希特勒的这厮
确确是让95%的日耳曼人信了
一时间选票、崇敬、爱戴和花环
统统献给了这位具备政客素质
又有心理学家潜质的奥地利人

1933年．细雨霏霏的慕尼黑
或者大雪纷飞的柏林街头
欢呼的人群弹冠相庆

希特勒躬身抚摸着他的爱犬说：
“哦，我会让世界记住我一千年”
又窃窃私语：“民众不思考
就是政府的福气”，他的爱犬
会意地伸出血红的舌头……

2017/3/11草



《枯歌》

他们有伟大的计划交给鹦鹉打理
我有一嗓子秦腔唱给老鹰倾听

都是些什么翅膀压扁了霓裳舞曲
又是何方神圣摧折了天使羽衣

春天，在一个盲人手中枯萎
门前，被剪枝的丁香
今年没有开花

2017/4/14



《穹顶之下》

一窝坠在青石板上的鸽蛋
啪的一声稀碎
你拾不起它们了
即使心有不甘
趴到它们身上
你拾起的依然是一些破碎

山影拉长了山鬼的世界
你或者她，他们，它们
更加心绪茫然
汗流不止地
踉跄在穹顶之下

有会儿，还
举目四望
像一只被围猎的羚羊
在逃生的路上
等待那声枪响

2017/5/5



《一塔关天》

眼皮儿塌下去后
执拗的人又开始编一本书
母亲心疼我再陷苦海
怕我沉底
喂食了鱼鳖

是怎么一回事
让我如此愚蠢
在这座城市的这座博物馆
游客如织
我却形只影单

石楠，文竹，绿萝，冷杉
很多时候它们陪侍左右
燕子偶尔也会飞临窗前
我只是掐灭烟头
再续一支……

有时候诗歌也会来访，拎着
友人的灵气和伸出的指尖
说：“一塔关天！如今的时代
放弃了天！也被天放弃，
一天比一天更低矮！”

2017/5/11草



《像忽然而至的悲伤》

一只鹧鸪或者斑鸠
坠入草丛，仍蹦着
跳着，想飞
却再也飞不起来了

它因什么坠落，无人知晓
它没有伤，也没遭遇袭扰
但它还是坠落了
在青葱的桉树或银杏林中……

它坠落了：在雨天，在晌午
甚至，是在风和日丽中
这突如其来的悲伤
已然兑付了它一生的准备

2017/6/27



《花岗岩般的夜晚》

哈哈镜前，反复擦拭妖精的年代
服粒安魂药，打个饱嗝
一个瘦春天就悻悻地去了

城墙高耸，魁星楼立于城头
红酥手雕满西厢之壁
陆放翁口占示儿之诗

夏日绵长，虫豸飞扬
汗血宝马恭迎圣驾
他们等生，也等死

2017/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