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安:巨石朝世界的中央滚下来
——读阎安短诗《追赶巨石的人》
文/柏相
在陕西,有两个我特别钦佩的男性诗人,一个是成路,另一个,就是阎安。
这两个从陕北高原走出来的诗歌汉子,一直代表着陕西诗歌的最新高度,包括陕西诗歌闲庭迈步和自信从容的胸襟和气度。
如果把陕西诗歌比作一枚正在流通的硬币,成路和阎安就是这枚硬币的两面。
成路的原始意象写作,表面上指向的是世界的本初,是过往最原始的精神镜像的驻留,而实际上指向的却是未来,是万事万物终将恢复安静之后的至尊和玄秘;而阎安的现代意象写作,似乎是披着现代甚至后现代的外衣,甚至有时还散发着些许西方文化霸道的气息,但骨子里其实一直都是很古典的,很内敛的,很东方的,很具有传统文人的以家为国或以国为家的带有普世性或普惠性的精神气节的。
阎安的诗歌一直充满着对当下时代的最大的探索精神。就拿这首《追赶巨石的人》来说,“榴弹炮”和“航天器”这样的非常非常现代感的意象都蹦出来了,这是需要很大的诗学冒险精神的,因为最时髦的现代意象的入诗,如果没有高超的对整体诗性跳跃结构的掌控能力,很容易破坏诗美的稳定性和感染趣味的,但像这样的例子,在阎安的诗中却比比皆是,随处可见。他一直在欲图剥掉和冲淡当下中国新诗陈旧的腐衣和霉味,为中国新诗步入一个全新的中国时代而苦苦探索,并且这种探索或者尝试,至少在目前来看,是非常成功的。
阎安的诗歌也一直充盈着一种具有当下性质的全域意识。就拿这首《追赶巨石的人》的来说,“世界”肯定不单指的是中国世界,而是整个地球;从高处滚落的“巨石”肯定不单单是砸向他,砸向当下的这个时代,砸向中国,而是砸向全人类。这“巨石”,不仅喻指着我们所有人正在面临的危险,肯定也喻指着我们整个人类社会所正在面临的诸种挑战。阎安诗歌中的这种全域意识,不仅可以沟通不同种族,而且肯定能通灵不同的国界。阎安诗歌中的这种全域意识,不只包括这首诗中所流露和渲染的这种时代性的忧患意识、直面意识和担当意识,也肯定包括这首诗中所欲图吁请和呼唤的带有清醒、大无畏和必胜特质的豪迈意识。而这些,也正是处在当下这个巨变时代的所有的人们,所共同需要的。
现在整个世界非常像当年的春秋战国时代,挑战和际遇并存,危险和安全共生,诗人们创作的土壤无限地丰富,诗性创新的前景也非常的广阔。无论什么时候,世界每时每刻肯定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所共同面临的危机。面对问题或者说危机,回避或抱怨比等待或无视更无耻。
在整个中国诗界,特别是整个陕西诗界还尚处于喧嚣、萎靡、沉坠和重新裂变整合的当下,阎安的这种诗歌探索,包括他诗歌中的这种对现代生活和现代危机的诗性掘进,无疑最具有破冰、警示和先驱的质地与意义。沉默式的腹诽和披着艺术外衣的谩骂绝不是战斗,真正的艺术家,当然也包括文学艺术家,总是能在纷繁的世相中找到打扫干净了我们各类精神垃圾的那条路,这也许也是现代诗歌最应该具有的精神和质地。
◎追赶巨石的人
文/阎安
巨石从世界的高处滚落下来
巨石从世界所有的地方滚下来
不需要高风吹拂 不需要从一个高处
到另一个高处
或由高到低的大地般的阶梯
不需要弓弦似的或者半月似的弧度
不需要榴弹炮或者航天飞行器的弧度
巨石在世界所有的细节里带着轰响滚来
那在轰响着滚落的巨石后边追赶巨石的人
那在背后被更加巨大的巨石追赶的人
那狂奔不息的人 大喊大叫的人
那由于过分兴奋而不断跳向高处的人
一次次错过了巨石追来的打击
而将危险置之度外的人
是幸福的人
有着孩童般不可克服的纯洁
和猛兽般不计后果的为世界献身的气度
世界在陆地的中央
世界在大海的中央
世界在一颗还没有憋破的气球内部空虚的中央
巨石朝世界的中央滚下来
追赶巨石的人在世界的中央
像玩一场始料未及而又胸有成竹的游戏
追赶着巨石
也被巨石追赶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