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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即人话
---评燕南飞的一首七夕获奖诗
王恩荣
这次在我县七夕获奖篇目中，内蒙古诗人燕南飞的组诗《我要为七夕书写浩大的思念》引起了人们的关注，诗中把神话写成人话，把人话变成神话，是一个别开生面的好诗，我就其中一首《牛郎慢：一条河流的名字一言难尽》作一简析：
首先我们再来了解一下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牛郎织女为中国古代著名的民间爱情故事，从牵牛星、织女星的星名衍化而来。主要讲述了孤儿牛郎依靠哥嫂过活。嫂子为人刻薄，经常虐待他，他被迫分家出来，靠一头老牛自耕自食。这头老牛很通灵性，有一天，织女和诸仙女下凡嬉戏，在河里洗澡，老牛劝牛郎去相见，并且告诉牛郎如果天亮之前仙女们回不去就只能留在凡间了，牛郎于是待在河边看七个仙女，他发现其中最小的仙女很漂亮，顿生爱意，想起老牛的话于是牛郎悄悄拿走了小仙女的衣服，仙女们洗好澡准备返回天庭，小仙女发现衣服不见了只能留下来，牛郎于是跟小仙女织女制造了邂逅，后来他们很谈得来，明白了各自的难处，织女便做了牛郎的妻子。婚后，他们男耕女织，生了一儿一女，生活十分美满幸福。不料天帝查知此事，命令王母娘娘押解织女回天庭受审。老牛不忍他们妻离子散，于是触断头上的角，变成一只小船，让牛郎挑着儿女乘船追赶。眼看就要追上织女了，王母娘娘忽然拔下头上的金钗，在天空划出了一条波涛滚滚的银河。牛郎无法过河，只能在河边与织女遥望对泣。他们坚贞的爱情感动了喜鹊，无数喜鹊飞来，用身体搭成一道跨越天河的彩桥，让牛郎织女在天河上相会。天帝无奈，只好允许牛郎织女每年七月七日在鹊桥上会面一次,喜鹊也会在身边。以后每年的七月七日牛郎织女都会见面了。
我们再看这首诗：
“今夜，我要在一条河的上游，将心事慢剪
今夜，我要让三百六十五支花朵盛开，步步生香。
一条河流的名字，早已不想提及
年年都要蘸着它流动的胭脂
去你的眉间写下：一言难尽”
首先，“今夜，我要在一条河的上游，将心事慢剪”，劈头首句就写河，可见诗人是能够抓住要害的，没有这条将人与神隔开的天河，也就没有这个神话故事，当然，河不是罪魁，罪魁是有等级观念的王母大人。“将心事慢剪”，一个“剪”字，我想起一首古诗：“夜雨寄北
作者：李商隐 (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剪”自古是在剪一种愁绪，“今夜，我要让三百六十五支花朵盛开，步步生香。”，这是何等的一种心情，人常道：久别如新婚，今夜无眠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思念，都要在这限定时间奔放，那是“步步生香”，惜时如金啊。是的，这时“一条河流的名字，早已不想提及”那是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创伤的河流。“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象东流”，这是一条千百年来让思人愁绪满满的河流。诗人以牛郎自喻：“年年都要蘸着它流动的胭脂/去你的眉间写下：一言难尽”，这是何等感人至深的画面！“胭脂”是当时只有贵族才能用得起的化妆品，这是一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啊，“一言难尽”让我们看到“无语泪双流”。诗人随处能抓住传统与现代一脉相承的意象---“眉头”让我们想到：“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李清照《一剪梅》）。
“一双儿女是我们填好的小令
每一字的平仄都是温暖。漫漫长夜
我们正好用来怀念。
没有恨了。
光阴逼着我们挥手，等待，相依为命
我喜欢我们渐渐老去的样子
我喜欢这个夜晚：相见，拥抱，啜泣。左右为难”
“一双儿女是我们填好的小令/每一字的平仄都是温暖。漫漫长夜”，“小令”“平仄”让我们想起古词的专门术语，说明诗人是谙熟古诗词的。我们不妨再返回来理解一下题目：牛郎慢：一条河流的名字一言难尽。（声声慢，词牌名，又名"胜胜慢""人在楼上""寒松叹""风求凰"等。最早见于北宋晁补之词，古人多用入声。《词谱》列有平韵、仄韵两体。平韵分双调九十九字，前段九句四平韵，后段八句四平韵等三种正体，仄韵以高观国《声声慢·壶天不夜》为正体，双调九十七字，前段十句四仄韵，后段八句四仄韵。此调风格缓慢哽咽，如泣如诉，多写愁苦忧思题材。），以古诗词的文化积淀来写现代诗，是非常符合这个神话传说的语境的。小令是民间小调，是能把这场故事拉向了民间的唯美意象，而“平仄”则暗示了这场爱情短暂的和谐。在这一大瞬间的时空里，“漫漫长夜/我们正好用来怀念。/没有恨了。”,是的，思念的泪水已经耗尽，喜极而泣，恨极生爱，“没有恨了”，是只有爱，“光阴逼着我们挥手，等待，相依为命”，距离使爱更加浓烈和饱满，于是珍惜。认命了，才“我喜欢我们渐渐老去的样子/我喜欢这个夜晚：相见，拥抱，啜泣。左右为难”，才接受了这种古代的“异地恋”。
“年年都会有火焰在枝头化掉
年年都会有泪水将身体钉穿。
“孩子是这世上最后一剂良药”
才不会被爱恨击倒
日夜守望洒满盐水的长河”
“年年都会有火焰在枝头化掉/年年都会有泪水将身体钉穿”,这是何等刻骨铭心的爱啊，爱情的“火焰”如年年春夏秋冬的消长的树叶，会见一次，泪水的吞吐就摧垮一次身心。好在“一双儿女是我们填好的小令”，这个小令是他们最大的定心丸，“孩子是这世上最后一剂良药”,这不就是人世间最普通最庸常的婚姻之爱情嘛。所以，神话其实就是人话。有孩子的陪伴“才不会被爱恨击倒/日夜守望洒满盐水的长河”，这就是唯美周围的生活观啊，孩子是婚姻的坚强的纽带啊。这简短的，诗人果断的把神坛拉下了世俗凡间。
“更不怕石沉大海般的寂寞啊。
感谢鹊鸟，是它们铺开信笺，让我一年拥有这一天
感谢它们的小小阴谋
让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思念里反复出现”
“更不怕石沉大海般的寂寞啊”，这是继续前一节的叙述方向，“石沉大海般的寂寞”那是一种浩大的寂寞，战胜了它就赢得了爱的忠诚。到这里，由认命到理解，由理解到感谢：“感谢鹊鸟，是它们铺开信笺，让我一年拥有这一天/感谢它们的小小阴谋/让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思念里反复出现”,首先，这节出现了神话里最重要的意象：鹊桥，我也有一首专门从鹊桥为着眼点的参赛诗：
《喜鹊，一群远涉的义工》
王恩荣
每年七七
我都在静静的山村远眺
为一群远涉的义工
默默祈祷
南天池的烟雾
住着草木汹涌的村庄
七夕的群峰
准有一场细雨
仿佛牛郎织女紧紧拉着的手
此间，秋风缄默
山河让位
天地柔情合二为一
只有被放逐的峡谷，像
难以愈合的伤口
鹊桥
一年只搭一回
千百年了，天池的水干了
又填满
多像那个人间越传越久的神话
像天下有情人永不放弃
当然，诗人对鹊桥是一笔带过的。诗人通过鹊桥暗示了距离在爱情中的恒久意义，距离是一种美。距离也仿佛是神意，没有距离便没有神话般的爱情。这是诗人向更深层次的思考的迈进。所以天河就是一种设计，为一个传说的神圣的设计。世间的事情皆如此，苦是一种设计，没有苦哪有甜。颇有一种“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风雨，哪有彩虹”的人生领悟。所以顺境莫猖狂，逆境莫灰心，对神话的顿悟就是对人生的领悟。在这节“鹊鸟”“铺开信笺”“ 小小阴谋”“ 让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思念里反复出现”，这些呢喃嗔语式的语言，这些饱含感情的意象和事象的出现，使风起云涌的感情忽然变得风平浪静，花香鸟语。为最后收尾在语境上作了铺垫：
“落满心房的花瓣多么悲怆
我喜欢彼此伸出小爪子，轻轻
搭在身上“
最后一节是以感情风暴之和解来收尾的，再悲怆的最后也要走向内心，再刻骨铭心的盛大的爱恨，也会变成一种温暖和美好的回忆。“我喜欢彼此伸出小爪子，轻轻/搭在身上”这是诗人的观点其实也是天道人心。以这样的和风细雨式轻松的结尾，更加反衬出之前的波澜壮阔。这也是诗人的一个“小小阴谋”吧！最后这样一笔一点划，余音袅袅，回味不绝，既温暖又冷峻，让我想起一首写七夕的古诗：
“《秋夕》 杜牧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附燕南飞的七夕获奖诗：
《牛郎慢：一条河流的名字一言难尽》
◎ 燕南飞
今夜，我要在一条河的上游，将心事慢剪
今夜，我要让三百六十五支花朵盛开，步步生香。
一条河流的名字，早已不想提及
年年都要蘸着它流动的胭脂
去你的眉间写下：一言难尽
一双儿女是我们填好的小令
每一字的平仄都是温暖。漫漫长夜
我们正好用来怀念。
没有恨了。
光阴逼着我们挥手，等待，相依为命
我喜欢我们渐渐老去的样子
我喜欢这个夜晚：相见，拥抱，啜泣。左右为难
年年都会有火焰在枝头化掉
年年都会有泪水将身体钉穿。
“孩子是这世上最后一剂良药”
才不会被爱恨击倒
日夜守望洒满盐水的长河
更不怕石沉大海般的寂寞啊。
感谢鹊鸟，是它们铺开信笺，让我一年拥有这一天
感谢它们的小小阴谋
让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思念里反复出现
落满心房的花瓣多么悲怆
我喜欢彼此伸出小爪子，轻轻
搭在身上
（燕南飞，男，本名迟颜庆。1978年生。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潮》《绿风》《天津诗人》《上海诗人》等报刊。出版过诗集。曾获科尔沁文化政府奖、第六届大别山诗刊十佳诗人、内蒙古首届农牧民诗歌大赛奖等奖项。种地放羊为生。） | 
发表于 2018-8-22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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