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单车
在雨中，一辆电单车上坐着的两个人
是我和你。
一辆孤单的电单车驮着我们
它要去的地方，和我们要去的地方
是同一个地方
因此，它走的虽然慢
但很坚定
它走的虽然慢但我们，谁也没有催促
总有一个去处，
在等着我们
但并没有什么去处，是我们必须到达的
发生
隔着窗户，能听到很远的地方
有人唱歌
或者，他就在隔壁，
但因为声音足够小
让你觉得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隔着窗户有一架地铁
隆隆走过，地铁轮子摩擦轨道的声音
和歌声混杂在一起
他们不是一种声音，但他们
同时存在
你能确定，他们都是真实的。
当你躺在床上
不想睡觉，无所事事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在想一些
很多年前的事情的时候
你能确定，
有些事情就在眼前发生着。
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在发生。
仿佛从未停下，也没有前行
仿佛你还是那个，很多年前的你。
夜雨
夜雨落在屋顶上。这是事实
夜雨并没有，因为我的想法而改变他自己。
他坚持落在屋顶上。他还落在了
水泥坪上，新建房子的脚手架上。
夜雨落下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写诗
我觉得，夜雨也落在了我新写的诗上了
这也是事实。这个事实，
是我能坚持生活下去的生存技能之一……
如果有神的话……
傍晚的阳光还是很烈。
一整面墙被它照得透亮发红，仿佛
只要再照一会儿，这墙就融化了
我从房子里走出来，
站在阳光与阴影交接的地方
看着阳光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角度
我想，如果有神的话，这些阳光
就是他的无数只手。
他渴望触摸人间的一切
如果有神的话……虽然，
有时煎熬，但我们
仍然要靠着，他的光亮和温暖生活
散步
天晴。已入秋。
大雁行行。晴天一鹤排云上。
小学课文里学过的，
现在是我在诗里说谎
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
一会儿排成一个人，一个人
在天上散步，拎着酒瓶子
然后，扔掉酒瓶子
拎着。
扔掉。
一个人拎着一个人，在散步
在往前走。
拎着。扔掉。
刘郎拎着刘郎。在散步。在往前走。
关于雨的体会
下了四天的雨刚停了一会儿
又开始下了。
这些雨，都是有思想的事物
他们自己决定
要走的道路，
要落在谁的脑袋上
因为有了伞和房子，我们有了
拒绝的权力，
但我们依然拒绝不了，
他们的下落
他们集体决定
从很高很远的地方跳下来
他们跳到房顶上，树林里，草丛中
在中午的时候，
风把帆布雨棚吹翻，
那是我工作的地方，我只能冒雨
把剩下的一点事干完。
他们终于能像
跳到屋顶、树林、草丛一样
跳到我的脑袋上。
有那么一刻，
我体会到一种作为动物，
而不是
作为人类，才能体会到的悲伤
雨
昨天来过的雨今天又来了
差不多的时间
我还能认出他们，
在午睡后的，恍惚中倏然而至
雷声感觉是在第三栋楼的后面想起的
仿佛有一个人躲在那里，
在制造着雷声
仿佛有一个人，在大声宣告什么
然而，大声宣告
和不言不语是同时存在的
雷声和雨，是同时存在的
我和我的眼耳鼻舌身意是同时存在的
我苦痛于我之为我，雨还是雨
雷声还是雷声
城市之大
——兼致无香
雨停之后，楼顶湿漉漉的
我坐在楼顶上
喝了一点酒后，坐在楼顶上
我用念头把自己，困住
一根一根的，把自己包裹住
不想到这里去，也不想到那里去
我想起一个朋友说，
她租的房子被万科收走了
她说城市之大，没有我的家
那么辽远的夜空沉默着
那么多，耸立的楼房
被冰冷的数字填满，沉默着……
我另一个朋友说，
在这可耻的时代，我们不得不
与疯子和小丑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并互为，各自眼睛里的傻逼。
最后，我一直不肯承认的东西
我一直幻想的东西，我一直
认为的可能，与不可能，
最后啊，我想说
我想站在检阅的敞篷车上说，
傻逼们好，傻逼们辛苦了
大雨
大雨被风吹着，一阵一阵地
落下来。
事实上它昨天就已经存在了
在另一个地方，
敲打着别人的屋顶。
当时我在看月亮，满天霞光
还没散尽，一弯新月
已挂楼头。
当时我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忘记了
它用了一天的时间从那里走过来
它用一天的时间，
从那里到这里
从别人的屋顶到我家的屋顶
从彼到此
到心有所悟，到所悟皆虚无
周末教子
下午喝了几两白酒。
打瞌睡。傍晚，
一个朋友过来了，我们并没有
必须要说的话，但我们有
没有喝完的酒。朋友走后，
我醉醺醺想起儿子作业还没写
他总是需要不断地提醒
才能记起还有作业没有做完
用衣架抽了一下
巴掌拍了两下
他终于写对了一个字
他终于，能够准确地念出来
“父，父亲的父”
我对他说，就是爸爸的意思
我为此而愤恨、羞愧、感恩……
我为此而，想起我的爸爸
他高高扬起的鞭子
隔着，那么多年时间
又一次抽打在，我的身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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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31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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