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女诗人鵎鵼的一组四首诗
名词解释 鵎鵼(学名:Ramphastos toco):又名巨嘴鸟。体长约67厘米,嘴巨大,长17~24厘米,宽5~9厘米,形似嘴刀。嘴非常漂亮,上半部黄色,略呈淡绿色,下半部呈蔚蓝色,喙尖点缀着一点殷红。眼睛四周镶嵌着天蓝色羽毛眼圈,胸脯橙黄色,脊部为漆黑色。色彩艳丽和惊人的大喙使其观赏价值极高。主要以果实、种子、昆虫、鸟卵和雏鸡等为食。以树洞营巢。主要分布在南美洲热带森林中,尤以亚马逊河口一带为多。
这是一个怪异的名字,也是一个生僻的名字,或许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吧?她达到了目地,我第一眼看到就想搜它,度娘很准的,一种鸟是肯定的,并且我断定它是女性,直觉这样告诉我,果然。还得知她家院子里养着此鸟,有点高贵的金丝雀般的鸟。诗写很自我,也很张扬,一个自信与不自信的结合体。与她聊天,才有意思,话题源源不断,绝对不会觉得闷。
读诗是很愉快的事,评诗是很痛苦的事。要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有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尤其像她这种思维张力比较大的人,难以把握。
她的诗,有点太沉醉。请看《我透明的面庞上,鸥鸟在飞》,乘船和乘夜行列车、飞机旅行,自恋到总是以玻璃窗为镜,看着自己一张变幻的脸,沉醉于一种美妙奇幻的感受中。在船上“我看到我模糊虚化的脸/廊括着一片茫茫海域” ,“那面庞仿若圣境,让我顿然化身美人:面庞白晰,眼睛乌黑,嘴唇红润”,“ 天空中的汪洋,海中的云端,海天极目处,帆影点点,近处,鸥鸟飞掠,它们都在我的瞳仁内,浩远地蓝着”。什么意思,不就是变着方式写,我看到了什么吗?在夜行列车上,“我看见车窗外黄昏的山影,在我的鼻翼处逶迤/初生之月,从我的眉心处,一晃而过”, 让我迷醉又恐惧。在飞行云端之上,“我看到我虚幻的脸,铺满了舷窗,/我看见滚滚黄沙,莽莽群峰,皓皓汪洋,茫茫雪原,/夕阳下炊烟袅袅的村庄,/依次经过我的唇沿”。日落时分,伫立双月湾山巅之上,“我看见旷远无际的海面,远空中浑圆的落日,/都匍匐在我纷乱的发绺下”。最后归结到一段大放送:
我好辽阔无际,广袤无垠啊!
一次次,我震撼于那些浩大磅礴的事物,
受困于我透明的脸庞
仿佛只要我张开双臂,这广茫的山水天地,
就会被我拥入怀里
实际上,她的自信自恋自我膨胀,主要来自于对大自然的崇拜上,来自于对美景美图的拥抱中,她沉醉其中,忘掉了自我,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她拥有了吗?她拥有了!
她的诗,有点不自我。这是不是与第一点相矛盾,确实。人的情感是最复杂的,因为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和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使得人类不断异化。人的异化是指自然、社会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对于人本质的改变和扭曲。这一点在《我穿着我的身体,在他们的身体里永居》一诗中有最明显的表达。场景是“晚高峰驾车回家,红绿灯路口,/车灯的长河流淌,纵横”,完全是一种身不由己,“目眩神迷,车内静坐,与灯海中的一颗略作对视,/我的肉身突然隐遁,漫漶成无限的虚空……”,由此感叹此夕何夕?这里的此夕何夕,并非古代诗人的宇宙意识的追索与觉醒,而是一种对人生变异的不可信。
如果没有在另一个人的旷野,留下一个春天,我怎样才能定格我的姓名?(他化)
如果没有一套房屋等我晚归,我怎样才能确认我是谁?(物化)
如果没有喊另外两个人父亲和母亲,我要怎样确认我的前世和来处? (他化)
如果没有一次孕育,我要怎样才能确认我的今生和来世?(偶然性)
他们的身体,锁定我在这天地间精准的位置,(受控)
我的身体,也镌刻着他们情节茂密地点斑斓的名字
当我消失的时候,他们也不复存在,(全部为他)
当我还在这天地间,喜怒哀乐着,
他们的酸甜苦辣,也有着附丽(最终归为我,归根结底也为他)
我完全依附于他人和物质,我的存在是为了他人的存在,我在这天地间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也是为了他们,为他们所附丽。现代社会生活中的人们,完全的不自我,完全的不自由,完全的不自醒!完全失去了前一首的自我自信。
她的诗,有点不自信。在《我常常不敢轻易说出一个词》中,这种不自信,人间的无常,担忧恐惧到了极致,以至于“多年来,我总不明白,我为什么常常会一语成谶”,我不敢轻易说出“爱,或者不爱”、“ 对,或者不对” 、“美,或者不美”,甚至于“ 远,或者不远”这种纯客观的判断, 因为我害怕一语成谶。这是极其的不自信,导致“我不敢自傲与自惭,因为/那些让我自惭与自傲的人,一定还没有与我相遇”,物质世界的高度发达后,人们的恐惧、忧郁、烦闷,无以复加。一句话,人的物化导致这种不自信还会扩大和加剧。
她的诗,有点太虚幻。《镜》,这首诗很有意思,又回归到第一首,只不过第一首是以窗玻璃为镜,这里镜子直接出场,前后呼应。这首诗告诉我们,真实与虚幻,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我与自己影像面对,我俩一模一样,但是我却由于对影像的不可信,进而对自己也不可信,我与影像的区别只在于“我有温热的面庞,而她的指尖冰冷”。
我俩常常这样近在咫尺,面面相觑,
却又远隔着天涯,相互遥望
伫立镜前的一束黄玫瑰
也重复着
我们同样的遗憾悲伤
此时,何者为真,何者为幻,似乎也难判定。
但是,第一首的镜子是假镜子,给出的镜像却是真实的、美丽的自然,这一首的镜子是真镜子,却让她感觉给出的是虚幻的影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女人的心,无法猜度,她们柔肠百转,她们幻想万端,写出来的诗,丰富多彩,无法解说。
实际上,这四首诗,只有一个主题的表达,就是现代社会的人只有在对大自然的审美中才能找到自信和自我,在物质的世界里,在繁重的生活压力下,人们已经异化成不自信、不自在、不自由、太虚幻。总之,作者在这组诗中充分肯定了自然给予人的美感,而否定了社会变异中的自我丧失,渴求来一次新的自我解放,以达到回归本我、回归自然之目的。
附原诗:我透明的面庞上,鸥鸟在飞(另三个)
鵎 鵼
轮船在海面航行,向下川岛飞奔,
舷窗内,我看到我模糊虚化的脸,
廊括着一片茫茫海域(那面庞仿若圣境,
让我顿然化身美人:面庞白晰,眼睛乌黑,嘴唇红润),
天空中的汪洋,海中的云端,
海天极目处,帆影点点,近处,鸥鸟飞掠,
它们都在我的瞳仁内,浩远地蓝着
夜行列车飞驰,在旷野,
车灯影影绰绰,车窗内我的面庞浮现,让我迷醉又恐惧
我看见车窗外黄昏的山影,在我的鼻翼处逶迤,
初生之月,从我的眉心处,一晃而过
飞行云端之上,我看到我虚幻的脸,铺满了舷窗,
我看见滚滚黄沙,莽莽群峰,皓皓汪洋,茫茫雪原,
夕阳下炊烟袅袅的村庄,
依次经过我的唇沿
日落时分,海风猎猎,伫立双月湾山巅之上,
我看见旷远无际的海面,远空中浑圆的落日,
都匍匐在我纷乱的发绺下
我好辽阔无际,广袤无垠啊!
一次次,我震撼于那些浩大磅礴的事物,
受困于我透明的脸庞
仿佛只要我张开双臂,这广茫的山水天地,
就会被我拥入怀里
我穿着我的身体,在他们的身体里永居
晚高峰驾车回家,红绿灯路口,
车灯的长河流淌,纵横,
长河四岸,繁星闪烁的高楼摩肩接踵,
目眩神迷,车内静坐,与灯海中的一颗略作对视,
我的肉身突然隐遁,漫漶成无限的虚空……
这向晚时刻,天地有混沌的寂阔,此夕何夕?
谁能确认此刻我唯一准确的地址?
如果没有在另一个人的旷野,留下一个春天,我怎样才能定格我的姓名?
如果没有一套房屋等我晚归,我怎样才能确认我是谁?
如果没有喊另外两个人父亲和母亲,我要怎样确认我的前世和来处?
如果没有一次孕育,我要怎样才能确认我的今生和来世?
他们的身体,锁定我在这天地间精准的位置,
我的身体,也镌刻着他们情节茂密地点斑斓的名字
当我消失的时候,他们也不复存在,
当我还在这天地间,喜怒哀乐着,
他们的酸甜苦辣,也有着附丽
我常常不敢轻易说出一个词
多年来,我总不明白,我为什么常常会一语成谶,
很多时候,一旦说出或写下,
那些句子或词语,就会在某个时刻,
造访我,
所以我常常保持沉默,写字的时候,
我也尽量绕开那些不祥的句,或者词
我不敢轻易说出爱,或者不爱,
我害怕自己在后来某个不可预知的时刻,
成为背叛者
我不敢轻易说出对,或者不对,
我害怕在另一个瞬间,
后来那个我,否定以前那个我
我不敢轻易说出美,或者不美,
我害怕未来的某一天,
那更美的或更不美的,藐视我
我不敢轻易说出远,或者不远,因为我没有去过
离一个地点更远或者更近的地址
任何时候,我不敢自傲与自惭,因为
那些让我自惭与自傲的人,一定还没有与我相遇
所有这一切,只要我说出,就是一个个错,
一次次否定,
所以我常常一言不发
以保证自己在尽量多的时候
是一个正确的人
镜
我凝视着她,她也凝视着我
我望着她微笑,她也向着我微笑
我在头上别一枚玉色的蝴蝶,她也同时在头上别上一只
她有和我一模一样的五官,穿着与我一模一样的衣裙,
甚至她的发丝,
也不会比我少一根
我俩唯一不同的是,我有温热的面庞,
而她的指尖冰冷
我们同时向对方伸出手来,可她的手伸不出镜框,
我的手也伸不入镜中,
于是我总是不能触摸到她的身体,
她也不能抵达我的
我俩常常这样近在咫尺,面面相觑,
却又远隔着天涯,相互遥望
伫立镜前的一束黄玫瑰
也重复着
我们同样的遗憾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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