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秋,致自己(外二首) 文/杭西
 
 我们没有坟冢。
 
 8月20日
 是牧区开始打草的时节
 每到这个时候
 看着打草机切割荒草
 我都会感觉
 那是在为父亲爷爷们整理胡须
 整理出文文绉绉的
 一副书生卷气
 
 间或有打草机刀片剐蹭石子
 都仿佛在磕碰我的牙齿
 从牙髓传来的疼痛
 结成冰雪的悲伤
 呼和山顶的岩石
 多像裸露着牙齿的模具
 云朵是老人抿着无牙的嘴
 
 在打草场简陋的蒙古包里
 我常常会留下半碗酒
 点热深秋后半夜降临的霜露
 让自己黢黑的脸像磐石一样沉默
 
 在我看来
 打草就是把秋天折叠起来
 让我专心致志坐穿牧营盘的冬天
 再一次从春暖的马蹄窝里嗅到熟悉的烟草气息
 
 
 吃带响的肉
 
 牧日根从小就喜欢吃羊肚
 说羊肚子嚼在嘴里咯吱咯吱响
 带着耳朵根一起响
 如艾音一样动听
 牧日根隔一段时间
 就央求阿爸说想吃带响的肉了
 阿爸就给他杀一只羊
 在他五岁的时候
 有一只母羊下了一个黑头小羊羔
 却怎么也不肯奶养小羔子
 牧日根就从小喂养
 小羊羔机灵可爱
 整天陪着牧日根在草地上追逐嬉戏
 他七岁时从镇里上学放暑假回家
 阿爸照例给他杀了一只羊
 当他在蒙古包前勒勒车笆圈上
 看见了熟悉的羊头
 带着哭腔问
 怎么把我养的那只小胡日嘎杀了
 阿爸说
 你不是爱吃带响的肉嘛
 咱们的羊
 就是行走的庄稼
 
 注:艾音—蒙语:音乐
 胡日嘎—蒙语:羔子
 
 
 独守荒原
 
 牛群牧归
 是草原暮色降临
 牛背驮着一首不竭的长调
 浸染渐浓的墨色
 蒙古包里灯光
 发觉阴影走来的脚步
 把黑夜挡在门外
 月亮是一个掂不起轻重的意象
 羊肠小道
 一针一针缝合时辰
 杭盖伸展向远方
 萨满在敖包上的姿势舞蹈虔诚
 暖色在陶脑顶盘旋,其实
 天空并不震撼
 就挂在套马杆捎头
 所有情景,晾在奶豆腐架上
 一股风,一丝膻腥
 像牧羊犬玩儿着一团驼毛
 拴马桩前的一匹萨仁马——
 等待着
 把打碗碗花的粉色带回空虚
 不远处的山冈
 魔幻地嚎出狼吟
 毫无顾忌地向羊圈坦示
 辟邪的尖牙
 燃烧的孤单的火焰
 被流星雨泼灭
 只有勇敢的骑手
 纵马飞过古日格斯台山脉
 放牧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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