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
光推开夜色的豹纹
落叶带走了流水
十月备好的雨加雪
斜斜地安抚着一座城市骤然而至的停顿
一个断奶的孩子
衔住一个空旷的奶嘴
绝望只是一种错觉
像一只鸟飞成的弹丸
一个人在博尔塔拉的棉田
举着一团五瓣的云朵
自愿者在叩门
手里的搪瓷茶壶微漾着清热解毒的汤药
感谢光阴黑白分明的裁决
感谢清晨允许我于不堪与困顿里复活
所有幸福的来临或苦难的离开
我都会真诚地道声：“你好！”或者“晚安！”
//空城
火山在喷
子弹在飞
肺炎的西半球
谎言在自证的中途
消息是民间给的
恐慌也是
官方默认一切
阳光重新收复了失地
满地的黄金
无人捡拾
红绿灯在惯性地读秒
警车被道路遗弃
小区的保安在无聊地打盹
一只鸟在广场寻找果腹的口粮
上帝空白的眼仁
装满了空旷的人间
//一只量子时代的蚂蚁
一只由叶柄爬向叶尖的蚂蚁
开始了海量的推演和计算
末了望望秋日的晴空
然后坐下来
在一堆日子的背面
读秒等待
炽热慢慢将叶片弯曲起来
首尾交接的时候
蚂蚁上路了
只用三秒
它就跨过了一天旅程
而我们背负幻梦
一天天固执地
留在原地
//历史这抔土
历史这抔土
彻底掩埋了四叔
连名字
也被一个叫文革的词
逐出了家谱
像民国26年许多刚成年的孩子一样
不过被三丁抽一的纸阄儿相中
被一根麻绳蚂蚱样串联
在几种力量的漩涡里沉浮
又在家人们卑微而又复杂的情绪里
小心地回避
谨慎地失踪
“四儿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呀！”
奶奶的临终遗言仅此一句
斯人已远
念想的隙缝
木格窗的一角
依他的习惯
留下的那把铜钥匙
还被光阴的绿锈
轻轻吹拂
//中秋月
你看到的满
是芒刺，寒凉
淤青，锈
还有30多万公里的孤独
于腹中密布
你看到的缺
是妥协，舍弃
和解，空
像一个明白的中年
无效地发福后
接着不可遏制地
消瘦
//车站口
冲检视
一次次亮出方寸迷踪
安检门与扫描仪
放过了那个怀里抱火眼里藏刀的人
短途的司机
人海里打捞想家的水滴
楼顶不急不慢的老钟
像个一句顶万句的智者
再见是一个复杂的隐词
许多人道过之后余生再也不会遇见
他向她交出炽热的胸膛
交出里面开满的白色忧伤
一些寄存件刚被取走
另一些满身风尘而来
纸质的车票
带金刚石的硬度
划过一个土气的地名
眼帘就开始起雾
//土地庙
大的山梁上已经坍塌
小的在垭口
实用，简单
刚够放下泥塑的尊身
一个浅浅的香炉
越来越细的道路
走着越来越少的葬礼
零星的香火
刚够记录一个老去的村庄
荒芜的诉求
//低风险区的高标准防疫措施
巨石如山
七八根烫手的撬杠
十几股牛样的喘息
太阳有掷不完的刺
3000毫升水穿过腹腔的火焰
眼帘上造雨脊背上织云
感谢这些慷慨的汗珠
毛孔里给出多少
就有多少生活的底气
几辆车飞驰而来
车窗紧闭
人人体面，干净，制服板正
整理好下巴上的口罩
他们拍照，取证
开罚单
有力的手刀
一刀劈下
十几粒汉字
“体温计失效
佩戴不规范
停工整顿”
//医院里只有两种人
忧愁的人
被自动扶梯送上更高的位置
凉湿的手里
有形形色色的判决
他们惊恐，焦虑
一直活在忽略的底层
只有这一刻
成为高高挂起的靶心
腹中的忧伤随时决堤
快乐的人
走路带风
口袋别满便于定性的彩笔
像真正的赢家
大声地来来去去
他们
是那些忧愁的人们的上帝
//抬头看天
他抬起头
与日月星辰无关
举着眼里的海
苦咸的忧伤
就不会轻易溅出来
让你看见
//昭苏高原
春刮到秋的流量风暴
践踏过多少绿意
从未默许，无从逃离
交出冷峻，苍莽，空灵
接受斧凿的改编
接受暴力美学的工笔谀美
热衷于制造花园与色彩的人
篡改着地域的神性
而盘旋的鹰早已洞悉
白过尘世的山巅
不过想坦静地矗立
自在地欢喜
“如果你执意
请素面净心而来
不要车马之喧，俗世之仪”
比如十月的阳光里
花刚开尽，雪色尚浅
秋色无垠
//葬礼
白孝布。黑挽帐
哭的哭。该笑的笑
守灵的喝酒，打牌
间或间，添一把香火
悼词大方，简约
稀疏如萤火的冷光
起灵的香火盆
扑碎于棺头
泥土腾出泥土
接纳每一次坠落
时间轻轻吹拂
黑白装裱起来的简单一生
//寒露
一些事物开始归隐
一些在相向而行的途中
一些词语开始沉默
一些刚准备醒来
薄凉已经登场
记录的纸笔如莲清瘦
雁鸣泣血
光轻轻收起了刀子
雪豹从山头俯身向下
富余的部分昼还给了夜
那些吹落的星星
有大把时间回到草尖
一个人
从辽阔的漂泊
折
返
//制式招牌
城市眉头披挂统一尺寸的红
囹圄其间的文字
匿藏着刀戈。怎么看
都像一次
扎挣无效之后的
集体
暴动
//拆除烟囱的两种场景
由上而下
云端里的两只蚂蚁
一圈圈啃噬着空心的沉默
传统的工具
一次次撬动过时的使命
曾经的荣耀
落叶样退出
城市的另一头
十几个精算的炸点
小小的按钮一按
它胖胖的腰身
就一屁股坐进尘埃里
委屈地
放声恸哭
//广场终于拆除了栅栏
貌似还了它自由
自由仍习惯留在原地
补偿的木栈道
嵌在水池里的雕塑
带纠错的暗示
其实
拆与不拆
旧创的阴影
一直废墟在
一个人的胸口
不像那跳来跳去的松鼠
暮年的橡果
长辫子的风
拍拍它们肩头
就忘了一切
//傍晚
体内涛声不再沸腾
轻轻交出自己
互换为光阴唱片的一圈波纹
这么多年了
胸腔里涵养的湖泊
实现了干净的蓝
眼里的冰刀霜剑
荆棘，泥沼
电光石火般的诞生与腐朽
俱已轻淡如岚
策马而去
西风带起的花火
闪退了荒原
名字里绚烂的春天
一跃而过的荣耀舟艇
纸卷里标记的赞美
都放下了
通透的目光
穿过了尘世的暮霭
雪山闪亮
自带灵魂的光芒
//小场景
驴车和她低调在菜市口僻静的角落里
远离保安和城管的呵斥
鞋帮上的泥土新鲜
裤脚上的露水新鲜
一起新鲜的还有水灵的大白菜
黄里带青的南瓜
根须朴素的恰玛古
市场里买完驴车上没有的
他走向那个母亲一样的农妇
后备箱的所有空间
装满不动声色的善意
白菜宽松的菜帮
他尽数剥去
"拿回去就成了垃圾
你还可以喂鸡”
她感激地笑起来
“他们都剥好了再称……
你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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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4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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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5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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