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稿：十月的长（四首）
峻刚行者
老姑
老姑走了，入殓时一头银发后梳
时间的光耀眼，高隆颊骨
有山丘的安静，风已穿过她的身体
土炕上的老姑，轻得像瘦金体的横
脚搁在笔架，和人间诀别
村庄已非少年，烟火气寡清
废弃小学与干枯的涝池边上
几十棵少见的红高粱静默，模样没变
它的红脸庞长在记忆里
小湖一样的涝池，迎春灌丛青葱
牵耕牛饮水的姑父眼角，你高抡棒槌
丰腴的腰身拍打池畔开着蓝花的猪草
乡村的爱情
男人的情话多从一声吼骂里
惊起戏水的三两只野鸭
高大的皂角树上，刚割回草的少年们
端搪瓷脸盆的你会骂几句，他们是你
在黑瓦盆里淋出来的玉米面凉鱼
细嫩的手轻轻摆动长长的黄金之尾
农村人贫瘠的光景里，游出美学
老姑一辈子，和脚有关
民国的脚布箍住十岁青春的趾骨
疼痛的星辰催生可怜的三寸金莲
新中国建立，破旧春风里
蜷黄的豆芽，艰难爬出旧陋陈规
微残的脚卑微，你却命运里的委屈
风一样走，一棵红䵚黍火在生产队的田间
你躺着，和村庄一个水平
瘦金体已原谅你所有的是非和人群
一辈子回归平静，一张纸一样压在身下
富足、骄傲，又自私，自得
弥补这个充满遗憾的人间
一个人走了，一座村庄空了
一张画面很美的画，空成两枚汉字
2021.10.08
骤冷，大地的诉讼
10月12日关中，3度，窗外树木
一群沉默的人群，垂手不动
中年人哆嗦一下，一辆通勤大巴
没穿过大地上涨出来的河流
德佑河水比往常高出五六倍，水的飓风
在秦岭间荡漾（天水已下大雪）
连日秋雨，夹雪夹着远方的冰碴
渭河塬似进冬天，塬上麦子刚吐苗
塬下麦种还滞留村庄，一名消防员立于水中
正吃一条红辣椒，村口的洪水
还在很快涌入：赵渡镇
冬枣，糖分正憋红了脸
玉米田果树们困在镜子里
大地的底色变更，河流性情大变
血管出血严重，秦晋为水所困
碳中和在协议，灾难却无从置换
一枚湖南的橘子
在干旱中变黄，26度饥渴如漩涡的天空
湛蓝，无辜已被擦掉
青岔滑坡，倾覆石头、砂土和树木
轧过省道，石砌的路坝冲垮
水体一个趔趄，惊起假寐的白鹭
推土机高举铁爪，24小时后道路打通
侵占、捆绑、索取，人类的胜利
越来越轻而易举达到，突然而至的
子弹冰雹，击打一次又一次胜诉的状纸上
大地与山川的沉默，文字熙攘
一个年迈的道班工，双手抱起跌落的石头
嘴里只有他听得见的低语——
“人啊，出来混总要还回去”
2021、10、15
檐口落下已不是雨
送报纸的人，把昨天消息塞进报箱
天空的云逐渐散开，雨停了
湿漉的青路砖，给风吹干
一整天，对面房檐口，嘀嗒水滴
持重的节奏和重量发出声响
我的房间成一尊沙漏，我整个人
和一些思想一些词语给滑落而去
真相，是世界秉持的美好法则
每个孜孜以求的人，愿以死为代价
翻动米沃什的诗集，大声疾呼的人
装在玻璃瓶里……檐口落下的已不是雨
麻木的痛，潜行在街道
不愿伪装缪斯的热情，有人说你
性情大变，大兴善寺东天桥的街椅上
一个衣装整齐的青年男人，整个上午
蜷身而睡，路过的人不愿意推醒
雨退场后，檐滴为谁而鸣
2021.10.16
隐藏的霜
一个人病逝，一个节气同期来临
巧合的事情，总能看见时间的左脚右脚
两脚起落间，一层薄薄的霜
一张刚写完的纸，轻轻翻过来
想一个字和能写出的一个字
是两个隔街的陌生人，一个白天
一个夜晚，中间立起的断崖
一座无从逾越的石碑，装满
比石头重的霜
霜降来临前，红薯还继续生长
霜降后，红薯就不能呆地里了
词不达意的农具，手脚局促
和你之间
需要一场霜来实现接近
对于霜，文字暂无法能描摹
它隐藏的部分，拥有人间无界的形态
我和你，为一岸的冬芦所阻挡
苍龙岭上下的铁链环里，挂满连心锁
2021.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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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1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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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2 09:58
发表于 2021-11-3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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