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遥想的未来因一次死亡而被剪断
伤口的血迹在一个月夜干透
由此你看见曾经那些不断离去的人仍然活着
日子过得还不错。他们身轻如燕
有着岩石一样浅灰色的脸
和往生或修行前的谨慎与不安
他们无须使用言辞即已知晓眼神碰撞者的心念
当然，言辞是可以使用的，没有干涉者
没有一纸空文悬于额前或头顶
他们不用憩息甚至不用呼吸
会有流水淌过耳畔，群山为其让路又合拢
他们的命运得益于生前的所作所为
这是一个为肉身反省的世界
他们不必身披灵魂。他们本身就是灵魂
灵魂的轻重与净垢清晰可辨
看见那些站立不稳磕磕绊绊的身体
你就知道即将面临的必是悔恨
——无用的、无边的一副鞭笞的挽具。
二
在这里，苍茫仍然是一个厚重的词
黑夜更加辽阔无边；又像一只巨狮张开的大口
永远无法关闭——它无物可咬
暗物质与暗能量是一个个科学语境下的词
可以理解为学会了变脸的染料或朱砂
粉饰、驱邪，由一团火来完成
如果用量子学说涵盖一切
似乎接下来就用不着讨论释然与否的问题
作为新来者你有许多需要适应的地方
比如七日之后还将重返旧地
你从此成为全知全能的造物主的一个缩影
门楣上的悲戚尚未撤下；堂屋里
一副黑白照片与你当初的模样极具差别
同时与家具陈设难以协调
你在门外站立，却有丝丝怯意
你看见风吹开院门却感受不到风在夜里的凉意
仿佛它不过是另一件尚未成形的旧物
而你是一个被拐走后终得归乡的孩子。
三
野地里仍有三三两两的新人
——你习惯这么称呼
你有孤独之感，虽然并不那么严重
满月看上去更加贴近每一张苍白的脸
死亡是另一种生命。你从未想过
一个人的一生原来是这样一种结局
书桌上摊开的一大一小两册书
仍然摊开着；笔尖没有来得及回到笔帽，
整支笔没有来得及
回到有着四君子图案的白瓷笔筒
你打算再次拿起它但这不过是徒劳
你想着应该有谁来帮你整理
或者简单收拾一下。这样凌乱的桌面
在你生前从未有过。伤心来得很快
也稍纵即逝。你在镜中看不见起皱的身体
你似乎丢失了它——你的确
丢失了它。你认识到一面镜子的重要性
就像认识到——一个形影相随的人的重要性。
四
他们睡得很香，仿佛从此不再醒来
这并不是你心中所想
你当然祝愿他们在人间行走顺畅，虽然你知道
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奢望
楼上传来呼噜声，此起彼伏像门前的草坡
没有你那些草将不再被规范
现在你认为它们的对抗是正确的
它们自在起伏，随意枯荣，不需要一把剪子
让它们接近地平线的尊容
草认出了你，它们具有超出人类的灵性
一棵草向你伸过来，一握泯恩仇
你脸上的笑意被皱纹拉开
此时你并不认为你是暮年之人
你将停留在一个稳定的数字所代表的年龄
你甚至觉得如果早一些抵达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一张一直伴随你的木凳上坐下
你听见它发出的呜呜声
它像草一样认出了你但它并不是在哭。
五
走出门你回到刚刚出发的地方
月色仍在；那些多年前就离去的人仍在路上
他们似乎并不急于往生
这是一件可疑的事。可你隐隐庆幸
他们不再端着往日的表情
举手投足间仿佛已放下攥紧的轻重缓急
不断有慌张的人影从桥上走来
有时候伴有哭声。水面的雾气浓淡有致
悔恨正在成为过去，爱也是
一个仙人模样的老吏上前拦住你
他穿着明朝的装束，手里
一把闭合的折扇。他捻须问你是否愿意跟他走
你一时不知所措，犹豫半晌
是重新来过还是……你知道记忆
即将在某一刻彻底丧失
选择已无关紧要，形同虚设。即使重新来过
谁能保证不会陷入同样的路途？
错误仍然会反复，如同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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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30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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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4 09:38
发表于 2023-7-4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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