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
她学会了像母亲一样提醒布娃娃：
不要吃手指头！
她学会了像父亲一样呵斥小狗：
成天只知道贪玩！
入夜，她和它们睡在一起
才变回自己
对布娃娃和小狗说：
快睡，别闹了，爸爸妈妈看见要训人了
2023.7.8上午9:20
尊重剧情是每一个演员的美德
领导对贴心下属说：
我知道你们的溢美之词
你们的掌声、赞叹、叹服……都是假的
可是，为了我
都不能违心当一下演员的人
他对我的的忠诚在哪呢
更重要的
为了剧情都不能认真表演的人
他对剧情的忠诚
在哪呢
我装作信你们的表演
不就是出于
对剧情的尊重吗
2023.7.8上午9:12
其实不用提前
他说：我宣布我是美的
他又说：谁说我丑？
美丑的标准是强者订的
我强了
就可以宣布我是美的
虽然我还不强
但我可以提前宣布
顿一顿，忽然想明白了似的他又说：
其实不用提前
强，也是可以宣布的
2023.7.8上午9:48
路边的椅子
一张路边的椅子
空着
现在是路灯亮起的时刻
下午在它上面坐过的人
离开了
路灯亮起后来坐它上面的人
还没来
他们会是彼此等待相见
而错过的人吗
他们会是
同一个人吗
他们会是
等待彼此相见
而错过的
同一个我吗
2023.7.5上午11:13
我是来送饭桶的
到某会议中心
找某领导
进大门，问遇见的第一个人
他指向饭厅：
他们都在那儿
然后他对我说：我是来送饭桶的
我向他致谢
走向餐厅
他又在我身后微笑着补充一句：
我是来送饭桶的
我回首
与他相视一笑：
我也是来找人办事的
他们的名单上
没有我
2023.7.5上午9:29
昨天有个例外
蒋雪峰说：在网络上
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现代社会的人
都碰在一块儿了
深以为然
且各个社会的人
都以自己的社会为荣
昨天有个例外
遇见一群奴隶社会的人
竟然承认自己生活的社会
也不完美
他们正努力
迈向原始共产主义社会
2023.7.5上午8:44
都是好样的——读一面镜子的诗《穷》有感而作
某贫困村选村长
三个候选人
发表豪情演讲
一个说：不怕穷
第二个说：穷不怕
第三个厉害了：怕不穷
结果，第三个当选了
2023.7.5上午8:36
堆上来的
他情急瞪眼
对骂他人品不正的女下属说：
我，我，我从基层
一步一步
到今天的位子
一次一次选举
黑板上计票
好多、好多好多个“正”字
把我堆上来的
你怎么敢说我不正！
2023/7/4上午11:08
得了吧
他特崇拜
那些刚调到单位来的领导
在台上说：
我是一名新兵，是来跟大家学习的。
他在茶客牌友酒伴中
常常同样语气：
我是一名新兵
我是一名新兵……
一天，一输了钱的牌友没好气怼他：
得了吧
你这辈子
别指望当
那些说“我是一名新兵”的人们
的队列中
的一名新兵了
2023/7/4上午10：50
满意
隔离审查的房间
墙面全包了软垫
桌凳是特制的，软面的
自来水龙头换成了软管
床，就是地板上一席梦思
总之，谁进去了
别想碰什么硬物自杀
上级来考察
领导很满意
中间一位领导甚至
站上凳子检查高处部分的墙
是否同样柔软
检查完毕，很好，很文明
领导很满意
2023.7.4晨7:26
于地铁3号线
要离开小县城了
我在那度过2022年整个冬天的小县城
如今，要离开它了
多少次走过它银杏叶飘坠的小街
多少次在金色叶片之间站立
想起远方杳茫的人
有时捡起一片树叶
它像一个孤独的飘零者
有时捡起两片——像情人
有时捡起三五片——像一家
有妈妈，有爸爸，有小孩
捡起，让它们回到树下的泥土
我还捡起过一片，夹在本里，带回成都
它是怎样的呢？它最美？
不，它最小，最脏，最丑，糊着雨后的泥水
正是我们这些蒙神眷爱的人的样子
2023.2.11晨8:28
灯笼
把灯光装进笼子的意义何在？
想让它照亮哪就照亮哪
想让它不照亮哪
就不照亮哪
灯光，还是灯光
温暖，明亮，给人希望，和幸福感
但灯光被装进笼子
就可能成为
黑暗的帮凶
2023.5.20上午8:35
还在笑
读到过一位女作家
写街上一个人笑
高兴得无法自制地笑
什么事值得那样笑？
发了大财了？升了大官了？出了大名了？……
但也不值得
笑得脸上血脉贲张青筋暴突扭曲变形……
再笑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还在——笑
读到这篇文章已至少二十年过去
今天想起那人
一定还在笑
无论死活
还在笑
2023.5.18午12:23
花就是花
记得早年间读到过一首诗
说马蹄践踏了花朵
粉身碎骨的花
还拥抱马蹄
我想对那位作者说：
那是花的血泪
把自己的骨肉
粘在马蹄上而已
花就是花，比我们干净得多
花从未沾染上过
人类的德性
2023.5.18上午11:13
我明白你们了
“还有多少失学儿童啊
这首要的
你不去做
却去救助流浪猫狗！”
我明白你们了
如果五十年内不能实现
再无一个儿童失学
那么，五十年内
对其他一切次之的善行的拒绝
都是应该的
一切冷漠都是冠冕堂皇的
并且，就我所知
说如此冠冕堂皇话的你们
从未一次扶助过失学儿童
2023.5.18晨7:48
我的手洗干净了
他给菩萨上香时
有人提醒他
手干不干净？
他说：我今天开过会，鼓过掌，写过报告，被领导握过手……
手本来很脏
但后来帮厨房到地里摘过菜
喂过流浪猫狗
帮路遇的收荒匠推过三轮车
我的手
被这些事儿
洗干净了
2023.5.17深夜23:37
多年前一个平安夜
那些年不是看手机查询
而是翻口袋
身上每一个口袋
都细细翻过了呀
在人们行色匆匆暮晚的街边
终于翻找凑齐了一小笔钱
给孩子买了礼物
还找到一张旧纸片上
一个行将褪掉笔迹的
远方友人的电话号码
我在路灯下辨认号码打过去
对友人说一声：平安夜快乐
2023/5/17下午14:55
庙里一下子空了
庙里一下子空了
大群的人涌到门外迎候上师去了
我帮唯一留在厨房的居士婆婆择洗蔬菜
一条小小的菜青虫
我把它放到后院菜地里
我从菜地穿过暮霭走了
在簇拥着上师的大群人
回来以前
2023/5/17下午14:32
雪原上
白茫茫的雪原上
一个人
白茫茫，像一个人对世界也对自己的
忘
而站在白茫茫之中的自己
像忘了世界也忘了自己之后
而有了的
自己
2023.5.17下午14:10
救命
柴静为周云蓬的书《绿皮火车》写的序言
讲了一个故事
一文质彬彬的文艺青年落水
不会游泳
在水面冒头
向岸上说：能不能救一下……
后来，支持不住了
向岸上说：救一下……
后来，快不行了
什么也不顾了直接高喊：
救命！
柴静说，写文章也得
写到这份儿上
2023/5/17午13:27
邮程上（26）
借宿的人家的小女孩
抱着猫送我到门口：
记得给我写信哦
我说好
她又说：记得信上给我写
你一路上遇见的猫哦
我说，好
2023.5.17上午9:23
好险
若不是友一句话提醒
我就去见那个
据说很有名的诗人了
友说：那是个专门写大
的著名诗人
他写的东西
全是大词、大意象、大想象、大气象……
写的时候
他一脸，也全是凛凛然的
大词、大意象、大想象、大气象……
我长吐一口气，对友说：谢谢你——
好险！
2023.5.17上午8:36
阅报
街上官办的阅报栏
已经几乎看不见人去阅读了
但今晚遇见一个
瘦小的老头
（也许是因为太老而缩小了）
弓着身
脸贴近报纸阅读
那报纸在栏板上
有些脱开
一阵风来，报纸晃了晃
老头像报纸
脱开而悬垂的一角
也晃了晃
2023/7/11午13:22
老头
那老头走进邮局报刊亭，大声问：
我订的《组织生活》来了没有
我订的《组织生活》
来了没有
一边大声问，一边斜睨我们的眼光
像在说：
我是读《组织生活》的人
哪像你们
这些无组织
无纪律的人
2023/7/11午13:06
我去当坏人
好人们都各归其位
当了好人时
我就去当坏人
我对各归其位难以忍受
我听说当坏人
不用各归其位
好人们说
不归其位到处晃悠的坏人
仍然是坏人
2023.7.10午12:11
好险啊
友人欢呼：及时雨、及时雨啊！
他对友人说：好险啊
今早我都出门了
我妈追出来让我带上伞
如果不是我妈
给我的这把伞
就不会有这把伞带出的这场雨
2023.7.10晨7:36
于地铁3号线上
光又来了
每天清晨
晨光都会沐在那处房舍
和它的木栅上
那儿靠近我家的猫雪雪，和我家的狗九九
长睡的林子
这是我的晨光
也是它们的晨光
也是很多年后
某个人说：这是我的晨光
也是李威的晨光
的晨光
2023.7.9晨6:48
但又怎么不可能呢
多彩的云空前的天桥上走过的
背书包的女孩
是我同班的
隔着三排座位前方的
爱在课间独自画画儿的那个女孩吗
不可能吧
同班的、隔着三排座位前方的、爱在课间独自画画儿的女孩
已是几十年前的了
但又怎么不可能呢
我也可能
会被某个人认出
是她同班的、隔着两排座位后面的、爱在课堂上看着天空出神的
那个男孩
我不知道被人认出了
我也不知道我还是那个男孩
——当我仍然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
看着这个世界
真诚地、友善地、悲愤地、执拗地、不屈地……
那么弱小
而又强大
2023.7.9晨6:27
一只飞翔的白蝴蝶
下方深处的大地
深黑暗绿与暗红交织
仿佛燃烧的熔岩
一只小小的
白色的蝴蝶从其上飞过
——一朵小小的雪花
从燃烧的熔岩上空飞过
它不怕
它知道有一些手掌
能够容它降落
熔岩肆流燃烧的大地上
总有一些人将手掌
向着天空举起
那是一朵朵
高过熔岩般燃烧的自己的
小小雪花
等着小小的雪花来降落
2023.7.9凌晨5:58
一株花树
一株银色的花树
身后的夜空中
布满密集的银色雨丝
哦那不是雨丝
而是星星滑过的轨迹
如果我们的视力足够辽远
就会看见
一株花树背后雨丝一样密集的
星星滑过
与陨落的轨迹
我们也在一棵
夜空中滑过
并将陨落的星星上
这颗星星陨落之前
它上面一株花树在静夜里盛开
一个人对着它写诗
写过，又抹去
他不经意的一抹
连同自己，也抹去了
2023.7.9凌晨5:14
一些语言是需要经验才能懂得的
他说：那年，我在看守所提询室外
加手铐的座椅上等候
深秋的
或许拂过我的家园也拂过万家灯火的凉风
拂过空荡荡的走廊
我是那风的
唯一的缺口
那一刻
我是风的伤心
风是我的伤风
2023.7.8上午9:34
在一起，再坠落
雨后，倾斜的金属扶手栏杆上
两滴水珠在缓缓移近
前面的一滴，悬坠着
等着后面一滴
两滴水珠全身映射着雨后的阳光
仿佛拼尽全身力气
要在一起
再坠落
我看着，默默地
祝愿它们能
在一起，再坠落
忽然，我想到那些相约跳崖的孩子
这尘世中晶莹的水珠啊
最后的愿望
就是能在一起坠落
这强大世界上最弱小的水珠啊
最后一刻，在一起了
就强大了
因为，我们能在一起坠落
对死亡的深渊也无所畏惧
2023/7/7午13:42
|
发表于 2023-7-11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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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2 09:36
发表于 2023-7-13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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