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母亲{组诗}
妈，您慢走
母亲要被带走了
她挣扎呼救 苦苦哀求
此刻
在闭着眼睛流泪
我们垂手呆立
眼巴巴看着母亲逐渐顺从
而去
纪念
我要写首诗
目前
也只有这件事还来得及
咳嗽
总是在半夜醒来
不能继续入睡
是母亲的咳嗽声吵醒了我
她不停地咳嗽
连我的心都要咳出来了
无能的力量
病重的母亲
憋不住连续剧烈地咳嗽
面对现实
医生和钞票都成了废物
就像母亲用来吐痰
扔在床边的卫生纸
忍受很容易变成妥协
我抱着你瘦弱的身躯
我是你强壮的儿子
我无所不能
我无能为力
旅游是有好处的
海南的风光特别好
虽然我们这里很冷
但是那里春光明媚
到了那儿您就不咳嗽了
然后我们再去云南
那里也暖和
风景也好
我们坐飞机去
我和弟弟轮流背着你看风景
或者买个轮椅
推着你
不会累着您的
还有很多好看的地方
您要去哪儿就去哪儿
心情好了
病也就好了
安慰
来看你的人都是善良的人
他们微笑着
轻声说着柔软的语言
他们一来你的咳嗽就少多了
陪他们说着话
偶尔还笑出声来
你们说得最多的是一些往事
这时候我就像一个局外人
看着你们想多年后的自己
想到自己也会老的
老的好多事情不能再来
老的咳嗽个不停
心情不好才开始咳嗽的
妈 您根本就没有病
是太多的话堵在了你的喉咙
寄托
我没有下跪
也没有双手合十
默默地站在窗前
等
有闲的佛
等
一场慈悲
窗外应有尽有
我两手空空
母亲 请原谅我的笨拙
说到做到
你有孩子吗？
他们怎么不陪你来？像你这样的病，不能再一个人出门。
一口气上不来，就憋死了。
像你这样的病，就算好好养着，也超不过三两年。
妈，下次我陪你去。
你别听那些医生吓唬你，哪个医生再胡说八道？
我当场就砸烂他的嘴。
原形毕露
等在抢救室门口
嘴巴打颤
眼泪流淌
浑身持续地哆嗦
在死神面前
我彻底胆小
脆弱
噩耗
“咱妈…..不行了”
电话那头
传来弟弟呜咽的声音
不是故意的
手腕上的佛珠
已经散落在地上
我一边捡一边哭
小姨不顾别人的劝阻
依然劈头盖脸的打我
埋怨我没有让她见自己的姐姐
最后一面
小姨啊 是渴望给了我幻想
面对可怕的死亡
我却一直死抱着侥幸
直到现在
我还老觉着
我妈还会缓过来
姐姐
姐姐 姐姐
妈 小姨连声地叫你
姐姐 姐姐
妈 二舅也连声地叫你
姐姐 姐姐
妈 小舅正在赶来
我听见他也在连声地叫你
幻觉
她们在给母亲换衣服的时候
我靠在门外
医院走廊的墙上
人们走过来
走过去
我听见母亲在喊我
像曾经那样
催我快去办理出院手续
告别
守夜的人分成几堆
打麻将或者打纸牌
有几个
坐在一起胡侃
母亲从来就不喜欢热闹
她的善良又不会去阻止别人
我跪在她的跟前
我们母子
千言万语
搀扶
出殡的时候
我抱着母亲的遗像
走在最前面
瞪着双眼
流泪
身后的人们扭结成几团
哭声大片
眼前本是条熟悉的路
今天
却走的这样不稳和模糊
那一刻
告别仪式后
母亲被推向后面的火化炉
人们更是放声大哭
我跪倒在地上
也哭出声来
她们都是热的
曾经看过别人写的一首
纪念自己母亲的诗
他写自己的母亲火化之后
收拾骨灰时的情景和感受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写着
往袋子里装什么东西的过程
最后突然写道
妈 你还是热的
妈 你也是热的
比他妈
还热
快烫死我了
爱美的母亲
不顾父亲的阻拦
我做主
把母亲两衣柜的衣服
都拿到火葬场
烧了
包括那件
前几天我刚买给她的羊绒大衣
父亲骂我是败家子
说这样做是浪费
母亲爱美
我就让她美
让她把所有的衣服都带上路
换着穿
只要她美
就不是浪费
我知道父亲心疼钱
他总是因为母亲买衣服生气
花那么多钱买来的衣服
有的还没有穿过
就这么烧了
我想对父亲说
我还担心
这些衣服够不够我妈穿的
信仰
为了长寿
母亲什么都信
佛教 道教 耶稣
还有农村里的大仙
跳大神的
几乎都信变了
但是
这些都没能够救她的命
最后的午餐
母亲最后吃的食物居然是肯德基
她居然主动要求吃肯德基
她一贯劝阻我们不要吃这些垃圾食物
确实是垃圾
甚至就是毒品
它毒死了我妈
我妈吃了一口肯德基的汉堡
就突然死过去了
累了，睡了
母亲再次住进医院
却没有再出来
我们从没做好这样的准备
虽然你总是絮叨的提醒我们
多年来无数次进出
儿女们都已习以为常
我们麻木的看着医生 看着你
你也看着我们
看着看着
你就突然不看了
对我们的摇晃你毫无反应
我们的哭声也没能将你打动
我哭了一下
弟弟打来电话
哽咽着说
哥，我想咱妈了。
别难受了，后天就是七期，
我们一起去。
说完我挂掉了电话
宣布
继续开会
妈妈
多少个日夜已经过去
有一个词
不愿再提起
那是我们来到人世
开口说话
说出的第一个词
如今
又重新被压回到心底
雨季
许多天过去了
我们在给母亲烧纸的时候
已经慢慢的趋于平静
说着一些祝福和保佑的话
每次烧完纸之后
我和弟弟都要磕头
都要叫一声妈
泪水在那一刻愈发喷涌而出
不经过脸颊
直接落下来
落进母亲的院落
无话可说
母亲走的前几天
和父亲吵架
父亲脾气暴躁
看着母亲病怏怏的样子又着急
说与其这样
还不如去死
母亲说
你死了，我也死不了
父亲又说
那就看谁先死
你们总是说这样的气话
伤害对方
也伤害了生活 现在
生活开始反击了
你们谁死
都是一样的
回忆是艰难的
定州 天津 石家庄
是母亲长期居住过的三个地方
在定州出生长大
在天津由少女成为母亲
在石家庄彻底地把我们抛弃
残忍的独自离去
面对现实
我依然不能控制嘶叫和感叹
而父亲终日不语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的回忆
因为有了我，你才怕死
这个世界上
你已经是我最舍不得的女人
另一个
已经死了
你经常说起
自从有了我
你好怕死
亲爱的 死
并不可怕
只要别像我的母亲那样
让我眼睁睁的看着
孩子已经出生
早知道你要来
还是给了我们惊喜
你这个来自神秘世界的精灵
面对我们这群地球上的怪物
别哭
我们都是你未曾谋面的亲人
全家都赶来祝贺
唯独妈妈不在
我偷偷得擦了擦
眼角的泪
戒烟
自从父亲决定戒烟
家里便不见了烟灰缸
家里的一些容器便成了我的烟灰缸
我就地取材
充分的使用着它们
母亲总是跟在我的身后
一边收拾一边唠叨
如今
母亲不在了
我又买回来新的烟灰缸 但是
依然没有改掉随意弹烟灰的习惯
家里随处可见
盛满烟灰和烟屁股的瓶子和杯子
父亲确实已经戒烟
对我的行为也一直视而不见
只是偶尔会说
你也少抽点儿吧
嗯
活着
我已经36岁
多少也经历了一些事 但是
只有这件事给我巨大的疼痛
妈 你走了
正如我来的时候
带给你的巨大喜悦
让你终生操持的喜悦
张望
回家的途中
必须经过一座铁道桥
天热的时候
母亲总是坐在桥边的石礅上
纳凉
我经过的时候
和她一起回家
如今已是春天
深夜，收到妹妹的短信
信件内容：
刚才看了人鬼情未了，我
知道妈一定在咱们身边。
我好想妈。
发件人：
+8613513776162
日期：
2008/03/13 00:08
|
发表于 2024-5-12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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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12 2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