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龟甲裂纹戈壁的黄昏,
锈刃削片永泰龟城的影子。
城墙的裂缝间呜咽,
盐碱地的细沙风中翻卷。
戍卒的骨殖夯土中四百年,
枯枝般的手指摩挲南城门
“永泰门”的青砖——
嵌着的半截锈蚀铜铃,
消失的驼队最后的信物。
瓮城的断壁,炊烟与羊粪的
气息,城墙马面上残留的十二座
炮台,倔强地数着沙漏里的时间。
二
牧羊人老马赶着三十只绵羊
穿过月城。羊蹄踩过的地方,
盐柱与箭垛犬牙交错。
护城河干涸成一道白色的
伤疤,河床的盐粒里,
混着沙子的唾沫吐在敌楼的
废墟前。西域舞在文魁阁前
打旋,长裙染红了黄昏的嵐颜。
午夜,戍卫令提着马灯巡城,
月光在瓦当的纹路上流淌,
菌丝在墙垣的裂缝中蠕动。
北风突然裹来牧羊犬的狂吠,
三个黑影在烽燧下架起光谱仪
——稀土公司的勘探队,
仪器将玄武岩换算成陶土的
储量报告。铜锣猛敲,
惊起一群乌鸦,它们叼着
永乐青花的碎片飞向老虎山。
三
黎明前最冷的时刻,七十岁的
守夜人蜷缩在真武楼的阴影里。
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三足龟,
驮着整座城池沉入黄河。
S形河道上兀鹰在头顶盘旋,
万缕阳光刺破沙暴时,冻僵的手
在游客登记簿上画押今日的
到访人数:6。
一场季风蛀空古城的肋骨,
永泰龟城的影子,在文旅招商
手册的铜版纸上缩进它钙化的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