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坐落在一阵风中》（组诗）
文/刘星元
《家族史》
隔着山、隔着水、隔着乡音
牵一条浓浓的血脉
祖父的祖父一步一回头
从一个村庄到达另一个村庄
开始娶妻生子、耕耘土地
直至完成他这个开拓
或者背叛者的使命
而从他身上流下的烙着
一个家族印记的血液
却由点及线、由线成网
冥冥之中暗合了一棵
名叫蒲公英的植物的命运
百余年过去了，老屋里的旧墙上
那些与血脉有关的
熟悉或陌生的影象
在无数的寂夜里，仍时隐时现
与祖父的烟袋锅里袅袅吐出的故事
共同渲染出那些已经泛黄的
古旧日子的些许神秘
祖坟、家谱、土地、血液、姓氏
以及时常在梦中出现的
存在于家族记忆中的
遥远而陌生的村庄
当异乡终 成故乡
而故乡却已成他乡
作为迁徙者的后代
我好象已从祖父
深深的皱纹里，读懂
祖父的祖父那沉重而不安的脚步
《开镰日》
我听见麦子迅速成熟或
衰老的声音了——
不是一棵，是许多棵，熙熙攘攘
不是一声，是无数声，此起彼伏
卑微的它们迎着或逆着风
与芒种和农谚擦肩而过
然后，迅速衰老
多么悲壮的麦子啊——
开镰日，它们在祖父锋利的镰刀下
前仆后继地，重重倒下
以一个殉难者的方式
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拥抱大地，或被大地拥抱
可我分明听见，有一把更锋利的镰刀
早已潜伏到祖父背后
等待，收割祖父
《兰陵》
那年春天，我骑一匹从长安马市上
购回的老马，路过兰陵
兰花的香味漫过我一路的风尘，
潜伏到我的鼻尖上
我轻轻鞭打坐骑
老马迟疑，久久不愿离去
一如我对这小镇刹那间的留恋——
我确定，这就是我的温柔乡
生性贪玩，并不想跟随那位
从赵国而来的荀子老先生
学习散发着霉味的经典
只愿在东风的引诱中
做个放荡不羁的五陵少年
在时光的缝隙间，轻易就偷走
一段故事的开头，或者结局
某年某月，在十八家酒肆中的一家
我与一个名叫李白的落魄诗人
偶然相遇。在那个风卷酒旗的黄昏
我们把镇子上所有酿藏的美酒
都饮成名贵的琥珀
或吟做不朽的诗篇
却终不知今夕何夕
我们只是兰陵的过客
《楠木箱》
随祖母嫁到我家的楠木箱
也曾和祖母一样年轻
现在，它孤独地守在老屋昏暗的一角
静静等待着日子的收容或遗弃
多年以前，祖母用一把
从娘家带来的铜锁，含着泪
锁上了楠木箱
锁上了青春
也锁住了祖父年轻的心
那把由民国工匠
精心打造的钥匙，其实一直都
完好无损地藏在祖母心里
可从未见她将箱子打开
她一定是怕惊扰了那些在箱子上
寄居多年的尘埃
怕锁在箱子里的前尘旧事
不小心，溢出来
打湿她当年的红嫁衣
《起风了》
起风了
叶子们像溃退下来的千军万马一样坠下
把大地都砸疼了
起风了
那串挂在低矮的屋檐前的红辣椒里
有一只虫子在喊冷
起风了
我呼喊你的声音从许多张错愕的脸前轻轻飘过
留下我嘴巴大张的空 洞表情
起风了
这世界全乱了，只有聋了多年的祖母
安静地坐在风上
《秋事》
我已在秋天深处修好了所有的粮仓
当第一枚枯叶掠过我的衣角
迅速跌落之后，我就已在焦虑中等待
那辆被我丢弃在春天背后的马车
载着我新熟的粮食归来
从春天到秋天，我随生活一路颠簸
我掌中的茧子一厚再厚
恰若庄稼们的生长一样循序渐进
现在，粮食终于已在返仓的途中
我已丰收在望
唯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父亲的忧虑
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没忘记多年前
算命先生为我卜出的卦象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我只是一阵来去无踪的风
或一棵夹杂在庄稼们之中的草
《种豆得豆》
我在春天种下的五粒红豆
一粒被路过的麻雀偷偷叼走，去向不明
一粒被土里的虫子悄悄搬运，不知所踪
一粒被旱死
一粒被涝死
只有最后的一粒在大灾之年苟活一生
辛辛苦苦拉扯大十粒营养不良的儿女
其中的五粒在返回秋天的途中
又被驮运它们的老马偷偷吃掉
所有这些都是那阵从春天的门缝间
偷偷逃出的风，告诉我的
但是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我相信我的收获依旧多于我的播种
掌灯时分，我要把它们安放在
祖父的祖父修建的那座粮仓的最顶端
照亮，左边的姓氏、右边的土地
以及所有逃离村庄的人，回家的路
《误解》
一朵花的前世，难道也还是
一朵花吗？或许
我的疑虑就一直深藏在花骨朵的心里
我相信，一朵花的开放，无论是安安静静
还是哗众取宠
都是一种让人黯然销魂的心跳
而我，只是想舍弃那门叫做自然的课程
重新一心一意地去结识
一朵让我顿悟的 花。我相信
这花并不一定叫莲花，就像
那树并不一定叫菩提。
等一朵花开放，它身边的另一朵却
不声不响地提前开了
先前的判断突然间失去了重量
感性先于理性到达内心
这多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此刻，先开的那朵花正借着一阵轻风
向我摇了摇头，一脸的嘲讽与不屑
最后的结局是，我苦苦等待的那朵花
一直都没开，而花的心思却
让我误解了，许多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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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星元，1988年生，山东临沂人，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北方文学》《散文选刊》《扬子江诗刊》《绿风》等刊，曾获第十九届柔刚诗歌奖提名奖、《诗歌月刊》第三届“桃园杯”诗歌大赛三等奖、第二十七届全国大学生樱花诗歌大赛三等奖、首届“金丝峡杯”全国旅游文学大赛二等奖，印有诗集《草木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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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3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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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3 22:46
发表于 2011-12-13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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