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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赏析】醒着的歌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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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3-1-6 13: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崔西明(国家创作一级作家)
醒着的歌者之一——读路漫诗集《流浪的歌者》札记(之一)
【作品专辑】当代诗人 路漫诗文集

  人是人类的一分子,一个歌者必然要关注人类自身。而一个醒着的歌者必然关注得更加真挚。这种真挚除了爱自己的同类,更多的是要批判。人类是宇宙的孩子,是个顽皮的孩子,善恶作剧的孩子,也是个善于自虐的孩子。它和宇宙间——确切说是地球上的一切生物(大到恐龙小到蠓虫及一切目能视之和目所不及的菌类)是一样的。所不同者是它有思维、思想、文化、以自己利益为基点的忠诚和虚伪及贪婪和狡诈——同宇宙一样无限大的欲望。这个欲望可以使人类创造辉煌,这个欲望也可以使人类最终自绝。一种生物的可爱、可气、可恼、可怜、可憎全都寓含在里面。

  人类是依附于大自然这个载体的,因而聪明的人便很好地寄寓于自然,时而和谐,时而暴虐地与之相处。为了更好的生存欲望,人类不知如何是好地在自然中撒娇和任性,甚至作贱。这对于宇宙的自然而言,其实都无所为。就地球而言,恐龙这种庞然大物灭绝了,还有别的物种在。倘若人这种物种灭绝了,尚有别的物种在。浩瀚宇宙,生机无限,生生灭灭,自然而然。人的为生的那种热切和壮烈,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伟大的、渺小的……),在宇宙间都是一种小把戏、小伎俩。如果宇宙有所表现,也只能是呵呵大笑而已。就像由人类自己所乐的斗蛐蛐、斗羊、斗牛、斗鸡……一样,甚而比此还微不足道,甚至无暇顾及,因为宇宙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想路漫是明了这一点的。正因明了了这一点,他才有一种彻悟在他的诗里歌里。用琴子的话说:“喜欢一人在夜深人静时,听着《苦茶》的音乐,品着《苦茶》的味道,构思着他的诗歌人生。”也才有朋友对他的白描:“一袭发白的牛仔,过肩的长发,眼睛里有深深的忧郁。”也许这是流浪的歌者的形。然而更重要的是这形的内在,是他内心所品的人类的苦,是他聆听的人类的悲,是他所禅的人类的惨。他不只在忧国忧民,他的忧是放大了的,是人类自身,是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这就是我所说的“醒着的歌者”的凭依。

  作为流浪的歌者的路漫是醒着的,因为醒着,所以他放逐自己。放逐的形式,表面上是流浪,到处走,到处看,然后是沉思,然后是觉,是悟。所谓思索,重要的是思,更重要的是索。作为人类的一分子,他始终在见别人所未见,在思别人所未思,在索别人所未索。所以自号“路漫”,其言在“求”、在“索”。索是追溯,求源索本。古人讲: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里本意是指万里路就是万卷书,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更重要。释迦牟尼未必读过万卷书,他放逐自己后,在菩提树下自省自悟,于是见性见佛;老子也未必读过万卷书,他善思善索,他悟出了道。书是要读的,那是前人的见,前人的思,前人的得;路是要行的,那是自己的见,自己的思,自己的觉与悟。

  从严格意义上说,从传统的形式上说,作为诗,路漫的诗,并不是无懈可击的。诗的形式,诗的语言风格,并不是贯通一致的。然而诗的内容,诗这种载体所负荷的思路和见悟是深邃的,是大化的。立足宇宙,俯视人类,洞若观火。正因为洞若观火,才有诗中所见的大觉悟、大悲观、大忧郁。当然他尚未跳出三界外,他还是人类的一分子,他还在食人间烟火,但与芸芸众生比,已是难能可贵的了。我们人类不是缺少科学,也不是缺少创造;我们缺的是思想,是觉悟,是人类的自觉。科学于人类的生存是有益的,但科学创造的每一种发现则首先是用于人类自虐的。人类需要那么多“弹”吗?那些“弹”都是科学进步的结果。目前大家尚乐此不疲,可谓“弹”精竭虑。每一颗弹上都装填着御弹者比宇宙还要大的欲望——以霸为已任的欲望。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之所在。人类若想生存得舒适,以目前的科技水平,已足够了。人类若想生存得幸福,以目前的财富而论,已足够了。人类目前所缺的是自省、自律,是觉,是悟。人类至今,尚未悟得自身生存的意义,即为何而生,为何而活。他们用科技武装自己,用财富作赌注,为的是斗法,斗法的目的是占有,占有的结果是自取灭亡。

  人类目前所须的是人与人、人与自然、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的和谐,和谐的态度是相互的理解、友谊、谅解;和谐的本质是相互的尊重、相互的关爱、相互的友爱;和谐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更好的生存。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人类的寿命是短暂的。任何一种物种都不是永恒的,它是有生命的,由生到灭是其必然。作为人,要关爱生命;作为人类,要关爱人类的生命。

  在路漫的诗中恰恰体现了这一点。诗,无论作何种形式,它都是诗人思想、精神、理想、人生观、审美意趣的一种载体。诗要有诗的灵和魂。这灵应是人类之灵,这魂亦应是人类之魂。那灵应是人类的悟性,那魂应是人类的爱心。它应是积极的,向善的,趋向于光明的。

  路漫在《石头(敲碎的头骨和趾骨的臆想)》一诗中就叙说了人类的大悲哀,人类的曾经,或者说人类目前正在演绎着的、堆积着的。这是人类之悲歌。《石头(敲碎的头骨和趾骨的臆想)》诗中,曾经的洪与荒,曾经的血与火,无论是为生存的,无论是为权杖的,*在吞噬着人类的历史。历史在流血,血流成河,河汇成海……血流尽了,剩下的是被“敲碎的头骨和趾骨”,那么“丑陋”,终于化作“冰冷的石头”,“堆砌荒凉的山峰”。旧有的头骨和趾骨化作“冰冷的石头”,没有变成化石的“骨骸浮在水上”;已成化石(骨骸)的“石头浮在水上”;头骨和趾骨“堆砌成荒凉的山峰”,而这山也浮在水上。而那水便是“头骨和趾骨”曾经拥有的皮和血。这海啊,血的海!

  海浪滚滚,那是母亲的语言,她絮语着。她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似在赌咒发誓。她那代代饱满的*喂养了代代婴儿的啼声,同时也喂养了代代的饥荒、战火;为了生啊,为了欲啊,为了权杖啊!代代的儿女们啊,在互相争斗,残杀,掳掠,血代代不停地流入河,汇成海。而那被遗弃的“头骨和趾骨”重又化作了石头,堆砌成山,浮在历史的长河中,浮在历史的大海上。

  由此始,头骨和趾骨的控诉拉开了《石头(敲碎的头骨和趾骨的臆想)》篇的序幕。石头的儿子,叫火的儿子,已成为一个“流浪的歌者”。他浪迹天涯,背负着沉重的历史,背负着人类的觉悟,“歌唱忧伤(曾经的和现有的)幸福(曾经的和现有的)村庄/歌唱粮食和酒/头骨(曾经鲜血的拥有者)和趾骨(曾经鲜活的拥有者)恋爱的村庄”。于是作为诗人的李白诞生了,于是作为流浪的歌者的路漫诞生了。他用忧郁的眼睛,搜寻那些堆积如山的头骨和趾骨。它们重化为泥土,长出粮食,把代代石头的子孙们喂养。炊烟袅袅升上天空,麦香肉香弥漫了村庄。这就是忧伤而幸福的代代生活。这忧伤而幸福的生活是那么短暂!新的权贵把玉玺揣在怀里,用金杖绑成的扫把,征尘未洗,在忙着打扫皇宫里已成为历史浮尘的姓氏。“城头变幻大王旗”,于是“人骨兽骨填满山冈和平原/麦子稻谷在骨骸上开花”,于是村庄又飘出麦香肉香,村庄重又忧伤而幸福着……历史不断化为灰烬,历史不断长出新的香草。历史不断重复那过去的故事。

  为了无法忘却的历史,醒着的歌者——路漫,又去流浪了。他且行且吟。他在说唱那历史,那些令许多人流连忘返的峻拔的山啊,人们只看到了风景的秀丽,他们哪里晓得这山是由天数头骨和趾骨堆砌而成的,他们幸福地忘记了一切,他们麻木着,愚钝着,或者装作糊涂而嵌口不语。而只有醒着的歌者,被人们称作“疯子”的天才的“流浪的歌者”,看透了这一切,他痛苦地往肚腹里灌酒,企图麻醉自己的神经,但是良心告诉他,他不能够。胸中的块垒是“颓废的酒”无法“颓废”的,他反而“更加浪漫而洒脱”。酒壮英雄胆,新时代的唐•吉诃德,不再用长矛去迎战风车,而是用浪漫而洒脱的诗歌,去向世人诉说。那是一个久远的传说,也是一个新近的传说,“寂寞的石头会唱歌”。因为那石头不是一般的石头,那曾是人类的头骨和趾骨,曾经被鲜艳的皮肤包裹着,英俊而健壮,英武有力,俏丽而温柔,眼含秋水,杏腮上嵌着靥窝,他们曾幸福地牵手唱过情歌,他们也曾忧郁地唱过战歌,然而在权杖地驱使下,他们鲜活的躯体终于倒下了,血流成了河和海,风化成为古枯的头骨和趾骨,堆成了歌似雄伟的高山和险峰,堆砌着美丽的风景。而只有醒着的歌者把石头还原为头骨和趾骨,把“铜像和纪念碑”还原为头骨和趾骨,把天堂还原为头骨和趾骨的堆砌。

  流浪的人啊,唱着忧郁的歌,滴血的歌,走啊走啊,走过哲学家语言的领地,走过权贵们拥护的大地,走向雪山,走向洁白,走向铜像和纪念碑,走过天堂的白色台阶,推着历史的僵尸向前艰难地跋涉……一直走向那属于诗人的王国。
2007年9月23日(秋分)于泰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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