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是可以泄露的”——读袁杰老师新春力作《献诗》

张洁

“天机是可以泄露的”
——读袁杰老师新春力作《献诗》


[b]献 诗
       ---致麦朵

天机是可以泄露的。
雾霾散尽，
竹笋又重新露出狮子的牙齿。
草叶的自尊潜伏，并将
攀上隐匿的柱石。在平原，
你看见自己落下了帷幕。

而我，是第一个喝掉浅的人，
从轻盈停驻的乌鸫洞开的歌喉深处，
朝向当玄月向一个透亮的旭日奉献的告别之吻，
摊开一个谚语的花冠和仅有。

金环蛇吐出蓝色开叉的舌头，
她把春天吐给大地，
礼拜日被催眠的黄金，
堆得比死鸟的翅膀还高。
最美的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
阿尔泰的石头搬运着哑默。
连同，石头的肺部
盛开的白雪，连同尘埃
对你我的捏塑。

20130212      袁杰作于海滨盐渎


新年伊始，欣喜地读到袁杰老师的上面这首献诗。毫无疑问，这又是一首力作。等同于顶级球星的临门一脚。在给诗友的回复中，袁杰老师写道：“这是一首献给春天的颂诗，写给草叶一样芬芳的真诗人。”我一连读了好几遍，爱不释手，忍不住想要写几句话。

“天机是可以泄露的”，逆向起笔，非常果断，不容置疑。简直可以说是振聋发聩的，正如春天的第一声惊雷。天机是可以泄露的，就像天空，笼盖四野，它，统领了全诗。“天机”，从下文看，是冬日完结春天到来的消息，是诗人内心对神谕至深的领悟。竹笋、草叶、金环蛇、乌鸫泄露了春天，诗人昭告了神谕。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最令人难以释怀的就是雾霾。“雾霾散尽”，标志着新春的到来。当然，这里的“雾霾”显然并非仅仅写实。一个优秀的诗人，不会脱离事实，但也不会仅仅拘泥于事实。天机是可以泄露的。被竹笋像狮子的牙齿一样说出来。“狮子的牙齿”，令人感觉到春天新生的力量。“草叶的自尊潜伏，并将/攀上隐匿的柱石”，表面写草叶在春天生长的态势，初春之际，蓄势待发。“自尊”一词泄露了诗句内部的天机。暗示着一种草一样的人，他们谦卑，他们也自尊。而春天的确由他们缔造。“隐匿”对应于“潜伏”，但“柱石”却令人联想到纪念碑式的伟大业绩。从诗的副题来看，这首诗是送给一位天才般的女诗人的。那么“攀上隐匿的柱石”一句，可以推知，应该是喻指一个虔诚于诗歌、默默攀登的诗人必将获得的成就。“在平原，/你看见自己落下了帷幕”，这句诗来自于麦朵（即宋雨）的新作《平原上》：“在平原/我看见自己落下了帷幕/在这里：不会有一匹马，或者一个人/一拐弯/就再也不见了……”从某种意义上，袁杰老师的《献诗》是对麦朵《在平原》的应和，但这句几乎完全照搬的诗，在袁杰老师这里却赋予了一种与原作并不相同的新意。“落下帷幕”，在这里，关照了上文的“潜伏”和“隐匿”。在我的印象中，麦朵一直是一个非常安静的诗人。在喧哗热闹的诗坛，很少看见她的身影听见她的声音。她不屑于在前台表演，更喜欢在幕后默默耕耘。对此，袁杰老师是极为赞赏的。所以，他在这里转引麦朵的原句，可以说，是在无声地向她致敬。当然，也是向所有像麦朵一样的真诗人致敬。

第二节，“而我，是第一个喝掉浅的人”， 草是浅的；草地的芬芳，是浅的；好的诗人，都是浅的。他们绝不深藏机心。诗人自信地宣称：“我是第一个喝下浅的人”。有第一个，不言而喻，肯定还有第二、第三……包括接受献诗的诗人。“从轻盈停驻的乌鸫洞开的歌喉深处，/朝向当玄月向一个透亮的旭日奉献的告别之吻，/摊开一个谚语的花冠和仅有。”“乌鸫”，是中国的迎春鸟，黑羽，黄喙，相当低调；但是，它专门为春天而歌。——这一点多么像真正的诗人！“玄月”，是冬天最后一次的月，是年三十的月，看不见，玄，就是黑色。从“告别之吻”，可以毫不怀疑地认定：“一个透亮的旭日”，必定是春日了。至于“谚语”，我想应该说的是“二月二龙抬头”吧，在民谚中这是春天真正的开始，而下面第三节的第一行诗人就写到了“金环蛇”（即金龙）。这一节从乌鸫、春日、谚语，继续放开喉咙，歌颂春天。和第一节相比，诗歌的情感推向了一个高潮。相应地，诗人选择了比较繁复的长句。我在反复朗诵的时候，就有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一种必须一吐净尽而后快的感觉。澎湃，激昂，飞花溅玉。

第三节的前两行，是对一二两节的承接。如果是一个力量不够的小诗人，运笔至此，可能也就结束了。就此打住，也不失为一首美丽的诗。但功力深厚的大诗人却能进一步开掘。“礼拜日被催眠的黄金，/堆得比死鸟的翅膀还高。”“死鸟”这一意象，明显是对立于上文的“乌鸫”和自尊的“草叶”的。“死鸟的翅膀”，这种反常的词语搭配，让一个认真的阅读者能看见表层之下的深意。死鸟，依然飞得高高，但它的灵魂和精神已经腐烂。“黄金”，才是一种真正的诗歌精神，即使被催眠，也比死鸟的翅膀还高。这里表达了作为诗人的一种坚强的自信。“最美的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这句话，道出了一个真理。苏格拉底说：“美是难的。”诗歌是美的，诗歌是难的。只有能经受住“危险”考验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诗人。“最美的地方，是最危险的地方”，这是对每一个真诚写诗者一个忠告。无法明白和经受这句话的考验，就只有变成死鸟。“阿尔泰的石头搬运着哑默”，阿尔泰，正是麦朵生活的地方。“哑默”的石头，是对一个安静自尊的、把写诗当作潜修的诗人的由衷赞美。“连同，石头的肺部/盛开的白雪，连同尘埃/对你我的捏塑”，石头是哑默的，但石头一刻也没有停止呼吸。石头的肺部盛开白雪，石头也避免不了蒙尘。诗人就是石头，肺里有白雪，身外有尘埃；真诗人的灵魂，在内外之间，纠结着，挣扎着，却上升。白雪和尘埃，是一对矛盾体，而真诗人的灵魂就是在这种矛盾中被塑造得无比坚忍和伟大。

综观这首献诗，本身就是一块完美的石头。没有噱头，没有做作，哗众取宠和装腔作势与它毫不沾边。它素朴浑茫的石头内部，是心血冶炼的纯金。呼唤、呈现、命名、祝愿。一环一环，每一环都是对上一环的接续，也是对上一环的超越，直到把读者引导至一个大美的诗境。对春天的赞颂和对真诗人的致敬，浑然一体。而诗歌的对象并非只有他者，还有诗人自身。作为真诗人的自信和自励，甚至是自我宣言。最精简的语言，承载最丰富的意蕴，袁杰老师总是能做到这一点。他以30年的诗写历练，俨然已经把自己锻造成了一位语言的炼金术士。他每一首诗，都在为汉语奉献芬芳。因此，写下这些文字的同时，对我来讲，就是一次更为深入的学习。





附一：麦朵的《平原上》——



平原上

在平原，天空用它坚实的一部分
爱的那部分
尽力侵入地域深处

在这里
每一根草的叶片和它们芬芳的气息
弥散在，未知的危险里
一切都打开了
大地空了出来

目击之处，松软的小逗点四处漂移
平原上的蚁族
正在缓缓穿越冬日的黄昏

豹子，遁入看不见的魔障
向前进——向前进——两只奋力的前蹄
永远够不着它的目的地

在平原
我看见自己落下了帷幕
在这里：不会有一匹马，或者一个人
一拐弯
就再也不见了……



附二：袁杰老师新浪博客地址——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d8858ee0102e37f.html







2013/2/14，桃花庵。

张无为

以意逆志的分析，支持。是的，天机时刻都在泄露，问题在于诠释者；相比之下，人的隐秘就容易捕捉到。另外我以为，麦朵的《平原上》很大器地感悟出包括时局、生命等的某些特质，更可圈可点；《献诗》心绪似略显杂。不知当否？

韩庆成

很少读到张洁的评论，欢迎康复归队！

纪开芹

刚看到袁杰老师的这首，还是一知半解的。读了洁的评，才豁然开朗。钦佩中。

张洁

张无为 发表于 2013-2-15 15:55
以意逆志的分析，支持。是的，天机时刻都在泄露，问题在于诠释者；相比之下，人的隐秘就容易捕捉到。另外我 ...

无为兄眼光独到，思想深刻，佩服！

张洁

韩庆成 发表于 2013-2-15 17:20
很少读到张洁的评论，欢迎康复归队！

哈，我经常写评论的。。。问好韩老师，新春愉快！

张洁

纪开芹 发表于 2013-2-15 17:22
刚看到袁杰老师的这首，还是一知半解的。读了洁的评，才豁然开朗。钦佩中。

嗯，袁杰老师的诗需要反复细读的。。。昨天在突围看到开芹的擦肩而过被人好评，为你高兴呢。快开学了吗？祝福春天美好快乐！

纪开芹

张洁 发表于 2013-2-15 17:29
嗯，袁杰老师的诗需要反复细读的。。。昨天在突围看到开芹的擦肩而过被人好评，为你高兴呢。快开学了吗？ ...

嗯？我不知道呢。呵呵……什么突围？这几天过年，家里亲戚朋友多多，每天少有空闲，忙死累死。

张洁

纪开芹 发表于 2013-2-15 17:31
嗯？我不知道呢。呵呵……什么突围？这几天过年，家里亲戚朋友多多，每天少有空闲，忙死累死。

突围诗社。是别的朋友发给我看的。
过年忙累，那是真在过年了呀，哈，生活的真滋味呢！

纪开芹

张洁 发表于 2013-2-15 17:33
突围诗社。是别的朋友发给我看的。
过年忙累，那是真在过年了呀，哈，生活的真滋味呢！

{:soso_e132:} 我也想去看看。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儿呢。吼吼。我好像没去过那儿。{:soso_e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