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哦，我的双眼，玫瑰的畅饮者，
你们将要喝下月亮！
——里尔克：《窗》
1 眼睛
被迫戕刺佛眼的人
在半丈之外
此时沉默敲木鱼
眼睛：
获得了一个什么事实
半遮闭间
收起心脏的窗帘布
2 漏夜
在四方城里
河流：在四方方的框里
如果有夜漏进来
我还有时间跑一趟
南方，而
把我的身体扔在门内
3 玫瑰
如果有芳香更好
如果是遥不可及的爱情
我透过天眼，看
它鲜嫩依然
还是将临枯萎
我掩鼻垂帘
4 升华
半老蛾虫
不识归途
复启帘幕
皈依陌路
伊之残生
凋零拾玉
5 矛盾
过多的引擎穿墙而入
这些毁灭不掉的
不速之客，堵着
走过的地图：我是
最后一个
为荒凉的城市
呼喊的人吗？
而人多会竖起中指：
那是一个没种的人
6 房子
面壁朝西，夜太苦
灯光入侵
我的房子
我梦想的房子
泥石流，搅拌
甜食，冰润凉茶
月光缁衣
我想黑
7 眼睛
眼睛、眼睛：
黄金分割点上的
琉璃瓦
通过一个什么事实
证明
主犯躲在
边缘地区
他把爱情
带出了眼线以外
8 咏月
那是画框内的餐盘：
桂花糕、桂花嫂
多变的
几何图形
可是从来也不曾
给我落下一个
美丽的窗子
有时她捉迷藏
我想黑
她就藏起来了
2006-4-22
【面对一面墙】
第一章
蜘蛛，白色的毛刷
一点黑斑，两只眼睛
除此以外，是一面墙
——我没有远方
涂上菩提，涂上
葡萄，涂上紫竹林
涂上黑熊，涂上
一切能代表舞蹈的符号
原始天地，一番狂欢
生儿育女，轮转依然
——世道正常，而斜坡
正是超常规的加速度
我没有远方，面对
一面墙，我是八爪鱼
一只触手入岩
一只触手攀高
一只触手爬水
一只触手游人
一只触手及心
一只触手蛀虫
一只触手狙佛
一只触手杀我
没有古道，西风依然瘦
潮湿尘埃，漫布秋高
——一面墙，是一尊
蔷薇的菩萨
历风历雨，自屠刀
回到屠刀，自放生
回到放生
壁虎，以高昂之姿
断尾不痛
第二章
尾针，入骨
蜂语，涂满裂缝
除此以外，我无二心
我把整个屏嶂
挡在无骨的地面
刺透，逆天而立
——原始的夹缝生存
我自角落吐丝
攀援无崖，无道之崖
无语之崖，无求欲之崖
无节制的洛河之崖
沿丝线攀求生死之交
这不是方向，但
高于方向
除此以外，我无二心
——心无二心，唯求夹缝
我画一只虎，画
一座禅院，画
几尊佛祖和菩萨，画
几只饼乐于恩施，画
一个类猫的人
在正中央，视线正中
对一切伪善尤其不能
视而不见
——心无二心，别有洞天
羸弱羔羊，蹄印犯天
从草原，直上高原
从盆地，直上峰巅
羸弱羔羊，有时候赛过狼
把一面墙，踩蹋得
完全不像一面墙
第三章
这只是其中一部，请相信
暗夜刚刚被点明
叫田犬的虫子
其实不是狗
它的胃消化砖头
它没有胃酸
——光明，被啃噬的对象
钉子，钉入
灯光的表层
飘逸，丝绸般洒下的
疼爱，稀奇古怪
沐浴着光线之液
我把荧火虫贴在额头
——光明，觅不着的地方
这只是其中一部，我
窥视了管中一豹
嘶咬，咧牙，断足
被针刺尾的蛐蛐
嘶咬，咧牙，断足
然而把陶罐，当作是
心情小屋，怒目
——光明，游戏的曲
请相信，荧火业已回归
我识得如何举案齐眉
把云霞当作一顿大餐
我吞下天，吞下夜
一根骨头都不吐出
第四章
我，寻死的源泉
用指头触动墙的神经
我，一根尾巴遗落荒原
一枚哭泣，浮肿
除此以外，是一些人
他们在空白处
埋下雷管，埋下
引导黑暗的线索
埋下生死的隐爆
除此以外，没有一条
逃生的路通向天堂
沿墙角而上，我始觉
敲响时钟的是身体
离我而去的时光
是一条大虫豸
逃亡之路，在空白处
留不下一点痕迹
生死以外，就是存在的
意义，这不仅仅是延续
他们神圣，他们
建筑又毁弃庙堂
隆起的沙包，一阵阵
卷走命纹。而此时
是另外一些人
点燃了前人埋下的引线
第五章
是重生。彩色蜘蛛
爬遍身躯：经纬之道
遁入田园，独立南山
雏之菊，拿一纹秋色
结茧，破蛹，羽化
或者沿光明之线，自谷底
回到暗弱阴蠡
完成一次反蜕化的
过程：我不是虫子
我的重生，不新不旧
自过去折返到过去
把未来装扮成平整的模样
金色海岸，风平浪静
蔚蓝天空，似有浮云
洁白坑洼，若在其心
这是否一次漂泊的过程
自喧嚣皈依镜心，我的
生途：不是虫子的涅槃
必然以光辉之姿，是重生
在催生骨头，在莲花池畔
养育慧质。水珠，沿壁而下
来自菩萨的一滴恩泽
被蜘蛛囫囵吞下
虫子的智慧，在墙角处
独自光辉。我不是虫子
而我的莲藕身子
依然进化着这样一个过程：
结茧，破蛹，羽化……
【死亡之花】
致“世界上最孤独的人”阿伦茨
1
“你究竟
为什么不
跳下楼去”
我要开始
吃下毒药了
这些自渎的
郁金香
神啊神啊
父亲的怀里
一个发黑的
精灵
因为现在
我称之为妓女的
港湾
弥散着
忧郁的黑咖啡
2
这是我
全部的生活
给海岸
谱死亡的歌
这是我
全部的荣耀
今天明天
我准备好
精神病院
3
请不要
原谅我的
上帝
今天
狗逃脱了
系绳
有人说是
明媚的春天
来了
今天
我自由了
狗说自由了
我得原谅
我的上帝
狗说自由了
4
海边
城市和乡村
灯光通明的
死亡特权
啊哈
“你究竟
为什么不
跳下楼去”
啊哈
那个永生的
符号
或者特权
“甚至
一只
抚摩的手
也会
伤害我”
（2006-7-4）
【为艺术双手合十】
从油画里爬出来。你，毕加索里的
鸽子，还是梵•高里的向日葵，把抽象的
理解当成了生命的意义。美丽着，而且
暂且美丽着的时候，把头发和内脏的肠
都拿到月光底下晾一晾。月光那么无私，
能够看到腐烂和新鲜。你，此刻，
你黛安娜，甚至还玛丽莲•梦露，比
蒙那丽莎还蒙那丽莎。你，在都柏林，
巴黎，曼哈顿，或者北京的四合院里，贬卖
传说是思想的色彩。夜色里的一个裸体女人，
清风里来。大口大口抽烟。大口大口喝酒。
大口大口说蒙梭里夫人的艺术细胞和乳房
一样有魅力。这个时候，你阳器勃起，
女人阴胫勃起。交媾。体液交换，十分钟，
行为艺术终结，这个过程很私人化。然后，
大口大口抽烟，大口大口喝酒。大口大口说
女人的乳房，比黛安娜还黛安娜，甚至还
玛丽莲•梦露，甚至还蒙那丽莎。神秘的
像座佛塔。朝拜，有可能窒息于这高度。
女人说，你，流氓的样子，纯粹艺术。
这个时候，印象派的骨头突兀出来，线条
格外重要，布局次之，传神之处是肚脐眼。
肚脐眼以下，是性爱工场。肚脐眼以上，
女人用她乳育下一代或者滋养男人 。
这个时候，你，爱下半身比爱上半身多。
你，醉着的你，在女人的肚脐眼画上点睛的
一笔。湿漉漉的肚脐眼，舌根留下来
一点点液体。女人，在一块印象派画布的
空气里，整个裸体都是毕加索。那么，
再一次爱吧，一个晚上不妨也两次爱，甚至
三次，四次，每一次方式不同，这一次油画，
下一次水彩画，素描，甚至中国画，甚至
仅仅是线条，像对待永恒一样地对待瞬间，
然后，你掏出一百磅，一百美元，一百法郎，
或者一百元人民币，叫女人裹着衣服走开。
然后，你，私人的黎明，你，死亡，又生。
【解剖】
我把自己拆了，骨头是骨头
血管是血管，肉也分作
肥瘦半肥半瘦三六九等
眼睛是蓝天的，耳朵是高原的
鼻子是火山的，心脏是深海的
我的爱情，大约是骨里的髓
它需要费些力气才能取出
只是一次手术，继续拆分
脑袋里一株会思考的苹果树
以及一株爱撒娇的香蕉树
每一片都是我的，而我是白纸的
【浴】
我是一头狮子。我埋头入水时
怪兽就跑出来。我们俩是
一对兄弟。水哗然。而雾汽作为
对意义的探索直接嵌入裸身
原始的盲目，辨认着水和咸
浸淫的怪兽，以习惯性的口吻
说那只不过是放肆的醉。我们俩
游戏着时空的抽屉，从瓷砖的表层
望穿里层——然而不是眼睛。我们俩
游戏着罗马之斗兽，血斑印地
洗不净也褪不去的。我几乎窒息
刀把和刀身已经一分为二。我甚至
看见骨头，抽筋的人群，变质的嘶喊
我的兄弟不懂这活着的废城
水落下来，就现实了，为裸身做写生的
仅仅为忏悔一天之过的，诸如此类
我想我隐隐存在的兄弟啊，有时太阳
会不存在，有时短暂的人必须，为
冷落的门外客倒一碗理想与现实的清泉
喝下的不是自己，自己解释不了自己
有时只是一条毛巾，擦掉若干水迹
也用它遮掩被认为羞处的身体某部
然后我站起来，我说我是一个人
我的怪兽兄弟，你从生至死都影随
【歌剧院幽灵】
嚼碎你的骨头 我
就是这里的幽灵了
她可是不准我
说出那样的鬼话
从歌剧院里漏出的一丁点余光
褶褶生辉于狐狸的眼睛
那些犹豫的蓝色月光 仿佛是
神的成堆谎言中的一个
今夜湿气重 关节炎说
风雨欲来 得躲
而我的骨气到哪里去了
天籁之音和无力的耳朵
夜被燃烧弹催亮
我要闭眼了 不识归途的生灵
没能给你一个方向
你的耳朵失聪了吧
再一次问 美丽的仙女
你的耳朵失聪了吧
火红的吻和刀子的手掌
你选哪一样呢
换来再多的冷漠 和
至死不谕的分离
【灯谜】
夜里我看见更大的雀斑
从女人的脸上落下来
像给橡木板一个谜
摇着鼓槌一样大小的
厚实回音我回头捡起
被邻桌甩弃的
一个艳丽的影子
里面藏着莫大的一座城市
在昏黄的灯光里启动
一出杀人游戏
我被杀了我不得不睁开眼睛
对着拥挤的人群
大声说出一个事实
很多人被杀了在零时一刻
或许这就是我要的事实
由此我得以继续进入陌生的
瓶子那是多少束
灯下的谜语纸牌洞开
血淋淋的谎言
我们全都无言以对
【大蟒】
像是被人剪断了
腥臭、恶心的前途
——他的嘴里含着
狂风骤雨的鳞片
他吃掉梦想
住进冷火的夜里
——他非得要做
抵抗现代的囚徒
每一步，回声
来自冷热无常的前途
——他把自己扔进
蜜汁般的毒液
他昂起头，绝望地
做舞蹈的斗士
——他说自己是
写进灰烬的历史
【病孩子】
“哦！救我！救我！原来你更无可救药！”
冷餐会濒临尾声，你始才濒临话题中心
把心脏吐出来，把未来呕吐干净
墓场绿意盎然，春天幻彩迷人，骨头跳着抽象的舞
有时你裸着身子，像是盼着梧桐花开，凤求凰
如这熊熊燃烧的官能，疯长着黑色青春
习惯性地迷失在厅堂之间，眼睛深邃而迷幻
回声千转百回之后，回到浓疮的耳鼓
弯曲着身子前行，公然顺着高速公路逃蹿
把自己扔在恶臭的痰里，把梦景挪至遥远的边界
【恐惧】
我在未来里飞得太远了：一种恐惧抓住了我。
我望望四方，看啊！只有时间是我的唯一的同代者。
——尼采：《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1
我的唇里还埋着一些尸体
恶臭，犯病，但经常闪光
（多像是几缕磷光！）
那里红幕开启着恶毒的机关
那里面容失色，如离去的箭镞
看哪！喃喃低语的秘密
渐渐剥去了绸缎外衣
消失的同盟者：
她的雕像隐入虚构的庄园
残破的梦挂满了入口
新绿，但是几近暮春
2
像一对疯狂迷乱的斑鸠
在她丰硕的胸脯间陷入荒芜
她的美多么动人心魄
她的润唇不敢吐出如此乐音：
“像是一声妥协的鸟鸣
幸福的一天是无助的！”
石阶，湿湿冷冷的
花香稍纵即逝
——昏暗之外的呼喊！
3
大爱便是无爱！
啊！罪恶的同盟者！
我依然凌乱不堪
我依然败落于家园
这该杀的脚步，不觉间
已误入了她的眼间：
那偷窃一般的神！
不爱！不爱！
如斯疯狂，而愈加颓唐
几次三番间，不眠的月
4
推开那扇狭窄的小门
人情的怪物站在高处闭目养神
哦！悲切的黑暗，善良的囚徒
我已落进沉默之中
可记得轻声的呼唤
为着哪般凄冷的鬼魂？
可见得爱与疯癫交织的心湖
为着哪般阴晴不定？
玫瑰门下扎人的眼睛
锁紧了迷人的光明
5
把抉择置放于悬崖的边线
又一次无限接近失望：
她的芳泽如若幻影的容颜
她莞尔如若利刃的锋口
时时凸现尊严的冥顽不灵
梦吧！醒吧！
生吧！死吧！
没有枯木逢春的寓言
断头，诅咒
把骨架清洗干净，袒露媚俗的胸怀
雨迟迟不落，孤独迟迟不来
6
我能刺死预言的橡树
然后自刺三刀，谢罪于狂风之中
梦醒，无言，独身静坐
然后饮清醒的剂量，谢罪于黑暗之中
有两种恐惧绞死我——
一为糊涂的虫子，它们
织出丝网吐出蓝色迷幻药静待我上门
一为无为的太阳，它的
孤独的光芒让我轮回复生
一个愿望作了绞绳——
无爱，偏偏让她为我
肢解所有的味道
【作为寓体的“墙”】
2005年2月的某几天，具体日子记不得了，肯定不是突发奇想来着，我写下了晦涩、古董、而且歧义众多的长诗《面对一面墙》。我实在想不起我是在哪种心境下写成了这个作品，现在说起它，因为觉察到了它在我的创作路途中的“孤独”地位，它没有孪生的兄弟姐妹，而且几乎找不到兴趣相投的朋友。可是，作为寓体的“墙”，高高地凸显在我走过的路上。
“墙”象征着什么？矛盾？禁锢？生死？想象？抑或一个过程？我真的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把“墙”看成是哲学或人文上的一个象征体。《面对一面墙》行文到末尾，我似乎还未说明“墙”到底是什么，似乎也没有留下什么供人思考的线索，说到底，连我自己都还弄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寓体。但“墙”已经树立起来了，而且我钟爱她丝毫不亚于《迷失与挣扎》。
这一首五章体的长诗，全诗一百五十多行。“五”是一个小圆满的数字（大圆满应为“九”吧），我当初在下意识中写成了五章，这只是偶然撞了一个幸运数字而已。如果说非得从中理出一个逻辑来，我想可以是这样一个涅槃的历程：新生-苦难-挣扎-顿觉-重生。刚好是佛理中的一个轮回，颇有“渡厄”与“悟空”的感同，与但丁的神曲三部曲“地狱-炼狱-天堂”也有异曲同工之处。但这些也只是巧合而已，我在写这个作品时可以说是处在自觉与不自觉的矛盾之中的，我对自己的这个作品至今依然保留着暧昧的态度。
新生。墙是新生中的矛盾，抑或张牙舞爪的想象，抑或佛理中轮回的因果报应？诗中“八爪鱼”的暧昧色彩源自哪里，仅因它是多面性的，没有“逢佛杀佛，逢祖杀祖”的决绝吗？“我没有远方”是末世情结还是无欲的心境？所有这些想象，我想无非是“菩提”、“紫竹林”、“黑熊”等词语留下了线索，但毕竟我对佛的感知是极其肤浅的，只有蜻蜓点水的功力，里面创造的意象体，是佛在凸面镜的映像体，是扭曲的佛理，甚至根本不是佛理。我的暧昧还像流水一样穿孔而入，痛苦且滑稽，新生成了一个质疑的磁场，正如我写完了这个作品，读它时还得去猜当时自己竟是如何想的。诗中的“菩提”、“紫竹林”、“黑熊”等佛家印记，我用了“涂”这个词，明示着这不是真崇拜，无非只是借助“世道正常”、“轮转依然”之下的“八爪鱼”、“蜘蛛”等象征体而已，以模棱两可的方式切入了宗教的墙体。
苦难。苦难是什么？唐三藏西天取经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少一难则取不成经。《神曲》中到达天堂要经过炼狱的历练。如此看来，苦难是达成所愿的一个必需进程。“原始的夹缝生存”、“心无二心，唯求夹缝”。如果墙有裂缝，如果裂缝即是苦难在墙上的划痕，那么这些划痕应该类同于原始崇拜中的龟甲占卜，墙应该是对因果报应的谕示，它的映像是真切而直裸的，这不是在玩一个简单的“空色”游戏。“对一切伪善尤其不能/视而不见”，“羸弱羔羊，有时候赛过狼”。但怀疑也是真实的，犹如血管里的红血球与白血球一样与生共来和和谐统一，“把一面墙，踩蹋得/完全不像一面墙”，苦难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始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循环。
挣扎。挣扎已经成为我的作品中一个极为重要的主题词，但在这里并没有脉络分明地显现出来。在暗夜，光明多么脆弱，他几乎成了“被啃噬的对象”和“觅不着的地方”，又或是“游戏的曲”，诗中“消化”、“钉入”、“嘶咬”、“怒目”等词似乎是光明以前无力或有力的挣扎迹象，但我不能明确这是否一种发自内心的抗争，即使是“我吞下天，吞下夜/一根骨头都不吐出”。在这里，灯光只是微弱的一点萤火，相比于漫漫无边的黑暗来说，无疑可以类同于石沉大海。或许正是黎明前最为沉重的黑暗吧。
顿觉。所谓顿觉，应是对生死的顿觉，这也是我在此时能够读到的心境。我这才惊醒我是多么地善于遗忘啊。又言，有生必有死，有死才有生，生死是轮回。这是否为当时的心境？业已遗忘，如此真是愧对读者。“生死以外，就是存在的/意义，这不仅仅是延续/他们神圣，他们/建筑又毁弃庙堂/隆起的沙包，一阵阵/卷走命纹。而此时/是另外一些人/点燃了前人埋下的引线”，既有轮回，也有因果报应。“天堂”果真是目的地吗？顿觉如若如此浅显，想必人人皆可成佛了？但终极目的在哪里呢？
重生。第五章可谓全诗最为积极的篇章。“结茧、破蛹、羽化”是升华的三个过程，到达的彼岸正是“重生”。有几个细节：蜘蛛遁入田园，如陶潜一般地“悠立南山”了；虫子回“暗弱阴霾”，完成“反蜕化的过程”；而“我的圣途”，“自喧嚣皈依镜心”，“在莲花池畔/养育慧质”。佛祖最终会恩泽那些具有“莲藕身子”的人，并将引自平静的彼岸。重生的使命完成，也就进入了另一个轮回。
【“先锋”这剂毒药】
后现代主义的毒！嘶鸣的马
扬蹄在熟睡的海
没有冰川和远帆，梅香
水印在丝绢里。月亮
你是一个深沉的假设
水银光的宫殿，想象力
化身为权力的佩剑
故作思虑状，然后独步于
犄角海兽的统治空间
纤纤细手，舞蹈的词语
此时潜入钢管道内的城市
——元谷：《夜里九点半的屋顶》
我不止一次地谈到了对西方后现代主义诗歌的钟爱，可能有些朋友也早已耳熟了，兰紫野萍还在我的新浪博克里写下了“祝你的诗歌越来越后现代”的留言。也有朋友曾问过我为何如此喜爱后现代主义，我的回答是：我钟爱其陌生化的语境和颠覆的感觉。这或许就是上面所说的“想象力化身为权力的佩剑”的一个体现吧。
这里还得说说一个词的含义：先锋。这个词是现在被很多自诩为流派的团体所标榜的旗帜，一个问题：“先锋”是一个行为，还是一种气质呢？如果只是一个行为，那么意味着“先锋”将是一次又一次的“行为艺术”，一个又一个另类的做秀行动。如果是一种气质，那么意味着“先锋”将会融入血液，变成战斗的锐剑、颠覆的勇气和撕裂的血性，从而变得与传统那么地不妥协。换句话说，如果“先锋”是一种气质，就无需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行为艺术”或做秀行动来彰显自己的个性，因其血质里本就散发着与传统格格不入的热度。
2006年的几个事件把已处于边缘状态的诗歌又推入了公众眼球的中心，这是诗歌界始料未及的。一则是诗人兼导演老巢卷入了所谓的演艺圈“潜规则”风波，诗歌与娱乐圈的绯闻事件挂钩，没有比这个更能惹起无限风情的街巷议闻了。另一则是女诗人赵丽华诗歌被恶搞，而后男诗人苏菲舒在力挺赵的朗诵会脱光了衣服，某网站搭乘东风搞了个“消除废话，反对伪诗”的百万签名。第三则是下半身“大诗人”沈浩波与“小毛孩”韩寒吵上了。韩说现代诗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沈说你“小毛孩”不懂诗歌。韩说你“大诗人”是“流氓诗人”。沈说哪个男人不想女人，你“小毛孩”装处男。诗歌如此主动或被动地被推入遭人鄙视的深渊。这先锋否？莫非先锋只剩下裸体和性交了？某种程度而言，“先锋”的确与行为艺术相似。但需知，行为艺术之所以成为艺术，其内质还是艺术的，只不过借用某种惊世骇俗的方式，这与某某商城开业庆典搞了个裸体彩秀是根本不一样的。“先锋”易被误解，大概就缘于“先锋”离开传统太远了，而人们窥奇的心灵根深蒂固，作为边缘化的行为艺术与公众曝露的裸体一样具有“惊艳”的成效。诗歌永远不是罪恶的，但假诗歌之名而别有用心的诗人是罪恶的。同理，“先锋”不是罪恶的，但假先锋之名干着小丑行径的所谓“行为先锋”往往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人要说气质不正是通过一个又一个的行为来展现的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诚然说得没错。远的且先不说艾伦•金斯伯格，说说国内的，即使后现代如伊沙、墓草，那是自心底里散发出来的锐气或者忧郁，与其“反文化”、“反传统”的种种行为或取向是一脉相承的。或者说，有朝一日伊沙开始席慕容了，那伊沙还是伊沙吗？有朝一日墓草发觉自己喜欢的还是女人，那墓草还是墓草吗？依我说，本色还是会承袭下来，这不在于伊沙是否有席慕容的气质、墓草是否有着不同主流的取向。所谓气质，是根本的内在，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主导着人的意识。如此看来，以“先锋”为气质的诗人更具有后现代的精神，而所谓的“行为艺术”家们只是吸人眼球的一群小丑罢了。
还有一个问题是：作为互动性的另一个主体读者（或者还不能称之为“读者”，顶多是个“旁观者”罢了）在这些或大或小的“先锋”行动中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这里需要先澄清一个问题：诗歌在当代是否还具有互动性？是“大众”的互动性还是“局部”的互动性？我从来反对将诗歌作为一种流行文化来传播，我还认为“大众”的互动性不尽然也适用于其他的文体，比如说小说。文化的价值，在于取得存在的理由。进一步说，当摇头晃脑的韩流小子在唱着流行歌曲《我真的受伤了》（张学友原唱），他的心是否也真的受伤了呢？即使在流行文化，“大众”的互动性依然值得怀疑。诗歌的边缘化是当今颇为引人诟病的一种现象，继而成为“局外人”攻击诗人的利器。诗歌界呢？诗歌界以怎样的文本来反驳“局外人”呢？“大众化”是说得比较多的一剂药方，“先锋”则是另一剂药方。我想，无论哪一剂，都不折不扣的是毒药，没有绝对的良方，无非“先锋”更像是一剂猛烈的毒药，用之不当，则会致人于死地。“先锋”不易被理解，因为“先锋”已被误解成了“行为艺术”，特别是在“大众化”的眼睛里，从而变成了一种与格局格格不入的怪物。这好比要给你引荐一陌生人，而周围的人都跟你说这人脾气多么多么地古怪，你未见他之前，你就事先给他定位成“古怪的人”了，从而在你见到他以后，无论你怎么看，你都觉他是一个“古怪的人”。所以，认识“先锋”，还是得先抛开你认识“行为艺术”家们的那一套标准，你认真地读，或许你就能从中读中另一种模样的莎士比亚、普希金或者沈从文等等来。当然，如果你不是这“局部”的人群，你就永远做一个“局外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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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14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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