榫齿县知寨洪箐，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小字巧奴。此女虽为女子，却生得须眉的情怀，好舞枪弄棒，不喜女红。洪知寨夫妻视之为掌上明珠，也不为难与她，并携女拜师于清月庵师太净夕，练得一手好弹弓。
在县城近郊，有一山脉，名曰：凤翅山。此山因形若凤凰的翅膀，故此得名。凤翅山三面临水，山树叠翠，枝上簇锦，风光旖旎。就在凤翅山峰顶，有一道观，名曰：青玄观。传言观中仙族能赐福乡里，托嗣送子。故而引得信男信女成百上千，蜂拥奉香。洪箐之妻王氏向道，且在这青玄观中塑了太乙金身。故洪小姐入观，观主自是不敢怠慢。
洪巧奴携丫鬟铃儿等一行进了观中偏院，观主修善合掌唱喏“小姐一路车马劳顿，贫道已恭候多时了。请到殿中歇息。”洪巧奴盈盈回礼，道了三个万福“搅扰观主了。奴临来，院君捎得些香表细软来，还请观主笑纳。”修善忙道“小观屡受夫人福泽恩惠，实在惭愧得很。外面风大，小姐快请殿中叙话。”
洪巧奴进得偏殿，修善命小道取来雕花玉壶，碧玉茶杯来。洪巧奴见状，笑道“观主这般精细，奴家怎好受得起。”修善道“素日里听夫人提及小姐，便知小姐素来是爱干净的人。今个儿一早，便有家童传信与我，故遣徒弟在梅树下挖出陈年的雨露，特为小姐沏茶。但望小姐喝来爽口。”洪巧奴朗朗一笑，道“承蒙观主抬爱。奴家虽为女子，却不及其他女子那么娇贵，观主尽管忙去，我同铃儿随便在这山上走走，等过了晌午便折回去。”
二人这边叙话，且闻外厢不知何故喧闹了起来。少顷，便有小道匆匆来禀“那柳姑娘和白衙内在前殿打斗起来了。”洪巧奴不解，修善道“小姐不知，那柳姑娘原是县城东桥下卖艺的外乡人。前些日子，父女们在桥下搭场子，实实是想混口饭吃。谁料偏偏是逢上了白衙内那厮，他见柳姑娘生得俏丽，便就生了邪念，欲劫柳姑娘去。那柳老儿上前阻拦，却被那厮一拳贯面，当下气绝。那厮见失了人命，便携地痞混混便扬长而去。柳姑娘举目无亲，投无去处，只好在荒郊草草地葬了老儿。昨日里上山，央求贫道为老儿做个道场。贫道见她可怜，便应了下来。”
洪巧奴听了道“这白衙内仗着父权打死人命，却也如此张狂。”修善素来便知洪巧奴性直不阿，担怕为此事生些是非出来，忙道“白衙内何等人物，小姐切莫招惹他。若是在贫道观中生些不是出来，贫道如何见得夫人？”洪巧奴道“观主自管放心在肚子里，奴只想去看看便是。”修善哪里放心，也随尾跟了出来。
殿前一片空地，煞气腾腾。香客们纷纷逃去，腾出一片地方来。只见一女子纤细俊俏，着翠绿衣裤，腰缠鹅黄围裙，脚蹬一双尖头滚边白靴，头缠月白锦帕，鬓边压一朵白花。女子身形轻盈，但以拳脚来敌眼前的七尺莽汉，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再看这白衙内，膀宽腰圆，着青紫色长衫，扎淡紫色英雄巾，掌阔如棋盘，拳大如碗口。女子娇小，如何是他的对手？
两个人在场中斗得几个回合，女子便气力不济，白衙内笑道“小娘子住了拳脚，随我回去如何？”女子杏眼怒视并不做声，翻手从胁下抽出两柄短剑，奋力迎白衙内的心窝头面扎去。白衙内不曾防备，被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往后一闪，躲过了剑锋，女子追上再刺，白衙内的手上已多了一柄长剑，他用力往外一挡，挡开女子左手的短剑，女子翻身一剑直奔他的下盘。白衙内冷笑一声，推剑来削女子手腕，女子见状，慌忙撤剑，白衙内占得上风，挥剑迎女子面门劈来，大骂“贱人。如此不知好赖。”女子并剑抵住，道“你我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休得啰嗦，拿命来。”白衙内大笑道“贱人不知死活，若不是念你有几分姿色，小爷早要了你的性命。我处处让于你，贱人却步步相逼。莫非是活腻了。”
眼看女子已抵不住，命悬一线，只听一声弦鸣，一粒弹丸划弧而出。“哎呦”，白衙内惨叫一声，手中的长剑“咣”一声落地。女子见白衙内少了兵刃，舞剑来攻，一旁早有许多泼皮一涌而上，拦了女子去路。
此刻在一旁，修善几个着实也为这女子捏得一把的冷汗。此刻化险，以修善之意，她实实是不想让洪巧奴卷入这场纷争。便道“小姐回了罢。柳姑娘此事棘手，小姐莫要惹火上身才是。”洪巧奴道“奴与她同为女子，此刻她虽不是殃及性命，可又不能全身而退。我若不帮她，她如何脱身？”修善道“吉人自有天相。柳姑娘的事情，我几个也无能为力。小姐需保全自身才是。”洪巧奴笑道“奴家自幼承院君教诲，救人出得水火，乃是胜造泛泛浮土。今日柳姑娘遇难，我不救她，愧对院君洗耳。”言罢，弹丸上弦，连发七丸，众泼皮头面中弹，哭爹喊娘，不敢上前。
白衙内腕上中了弹丸，痛得难以忍受。他原想是哪位高人制他，此时场上稍静，再看，一红衣女子立于殿前，系一顶银色披风，风姿玉面，环钗脆响，如是皇亲国戚，九天玄女。白衙内先是一怔，高呼道“阶上何人？为何射弹丸伤我？今日坏我好事，莫不是要随我去？”
洪巧奴双颊泛红，道“我是何人与你相干？只是你仗父权势，虐杀贫穷，实实是可恶至极。”白衙内冷笑道“刁民犯上，死有余辜。”洪巧奴听了，扬弩道“如此朽木，实是难雕。”言罢，弦音清鸣，只听“嘭”地一声，白衙内双手捂面，翻倒在地。这一丸，足足让白衙内眉骨挫裂，红的紫的，一股脑全晒了出来。
见此情景，修善早已是吓得面如土色，忙道“小姐此般，如何是好？若是县丞追究起来，我等怎能开脱？”女子也跪地道“小姐是为救小婵，才惹得这番是非。若是县丞追究，小婵愿与他拼得一死。”洪巧奴扶她起来，道“此事由衙内起，我等怕他为何？先是衙内打死柳老儿，后又来掠柳姑娘。我今伤他，实出无奈之举。县丞追究起来，也只求柳姑娘和观主与我做个见证。”
修善道“只怕县丞上下打点，黑白颠倒，便要苦了小姐。”洪巧奴笑道“观主莫慌，我自有主张。”修善几个忙问“如何？”洪巧奴道“打伤衙内罪责在我，我愿束手带索面见县丞。”
几个听罢，不由心惊。修善道“小姐使不得。如此一去，何不是羊入虎口？这个是万万使不得。”洪巧奴命铃儿找来绳索道“事到如今，必是要有个了结。此番去了，量县丞也不得拿我如何."柳小婵哭道”怎想为了我等卑贱之人，如今却又害了小姐，如此怎好？“洪巧奴道”柳姑娘安心为老儿超度，切莫为我分心。今日一别，日后定有相见之时。“修善见洪巧奴去意已决，忙呼来小道耳语”快去禀与知寨夫人，莫得怠慢。“小道疾去。 望洪巧奴主仆别去，修善捶胸顿足，好是把自家一番抱怨。柳小婵道”观主放心，洪小姐为我打抱不平，我岂能袖手旁观。“修善抹泪转笑道”有姑娘这番话，贫道倒安心些。“当下，柳小婵别了观中人等，随尾而去。
且说白衙内获伤，便有家奴急禀于县丞。白县丞听罢，当下火冒三丈”好个知寨之女，如此为难与我。今日不予她杖毙，怎解我心头之恨。“这边白县丞动起火来，便有主薄进言”大人息怒，此事需从长计议。“白县丞道”愿听其详。“主薄道”大人有所不知，那洪知寨膝下无子，唯有此女。他夫妻视之若宝。若是大人杖毙洪小姐，那洪箐兵权在握，岂能善摆甘休？更何况其妻王氏，在京颇有至亲。大人还需三思才是。“
二人在后堂叙话，且听堂鼓“咚咚”几声。
白县丞急在堂口坐定，但见一红衣女子，束手带索来见。“民女洪巧奴叩见县丞大人。”洪巧奴低头含胸，屈膝道了一个万福。白县丞重重地拍响惊堂木，道“好一个洪巧奴，今日在凤翅山打伤无辜，你可知罪？”洪巧奴笑道“民女不知罪从何来？倒是晓得有一官宦子弟，目无王法，草菅人命。这些，不知该不该治罪？”
白县丞见洪女牙尖嘴利，好不恼火，命左右衙役，当堂掌嘴。不待众衙役动手，堂鼓”咚咚“又响。少顷，涌进一群人来。白县丞忙呼衙役拦阻，但听人群中有人高喊”告进“。白县丞道”状告那个？“人群中闪出一女子，通身素缟，大呼”民女状告洪知寨之女洪巧奴。“
白县丞听罢，心下喜欢，忙忙喝退左右，道”有本县丞在此，你且莫怕，尽数把你的冤屈一一道来。“女子道”奴的冤屈，只怕是大人你申不得。“白县丞大笑，道”本县丞乃一方父母官，不管你的冤屈有多大，我且与你做主。“
女子磕头谢过，哭道”奴乃东桥下卖艺的苦主，柳老儿之女，前些时日，父女们在桥下逢得凶徒，怎奈那厮见奴年少起了歹心，奴父阻拦，那厮怒，挥拳将奴父活活给打死了。“
女子这样一说，白县丞便更是有些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了”不是说要状告洪女，怎又牵及了他人？“女子怒呼”奴告洪小姐是假，状告那白衙内才是真。“白县丞听罢，如是当空霹雳，一时瘫坐在椅子上，张不开嘴，也喊不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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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5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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