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肖振中 于 2013-2-1 12:35 编辑
我诗故我在
2013年01月30日 来源:羊城晚报
□路也
在南达科他州一个小镇的汽车旅馆住过一夜,一进房间就看到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本《圣经》,后来在佛罗里达又住过几家或大或小的旅店,拉开房间里床头柜或写字台的抽屉,无一例外都会发现有一本《圣经》。
美国的很多星级酒店房间里不给客人配备牙刷牙膏和梳子,但却不能不配《圣经》。当时我想,除了《圣经》之外,其实还可以给每个房间配上一本诗集,可以是惠特曼的,可以是狄金森的,也可以是其他美国优秀诗人的。我一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边就意识到人家布罗茨基早就提出过这样的建议了,他认为在汽车旅馆里《圣经》既然不嫌弃跟电话号码簿为伍,那么 《圣经》肯定也不会反对跟一本美国诗歌全集摆放在一起。布罗茨基还建议把诗集摆放到柜子上、壁炉上和窗台上,甚至还可以摆放在药店里作为治疗精神和心理的药物出售,他想让诗歌在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
据说在“文革”时期最革命的时候,大家见面不说“你好”或“吃了么”,而是互相背诵一句语录作为问候语,就是吃饭前也要背上一段最高指示,这饭吃得多么隆重。
设想,如果大家在路上或单位里见了面,用一句两句相关的诗来打打招呼会不会很有趣?吃饭时则可以背上一段与庄稼或美食有关的诗,比如,吃白菜可以想起苏东坡的“白菘类羔豚,冒土出熊蹯”,吃豆腐可以想起陆游的“洗釜煮黎祁”之句,在咖啡馆喝咖啡的时候,则很容易联想起T·S·艾略特的名句“我用咖啡匙量走了我的生命”,一喝酒或许就是“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了……进一步联想吧,在婚礼仪式上,不要说那么多祝贺的俗套话,干脆就一首接一首地诵读古今中外的爱情诗,像叶芝的《当你老了》和聂鲁达的《你的微笑》都是很合适的;等入洞房的时候也要诵诗,此时的诗可能是有着情欲暗示的,学苏小妹考秦少游,作不出或背不出诗来,就在门外呆着。
同理,在葬礼上,除了悼词、哀乐和必要的宗教仪式之外,还可以诵读诗歌,比如像W·H·奥登的《葬礼蓝调》就很适合,“……让直升机在头顶悲旋,/在天空狂草着信息他已逝去,/ 把黑纱系在信鸽的白颈,/让交通警戴上黑色的手套……”至于墓志铭也可以用诗来写,可以是类似顾城《墓床》里那样的句子:“人时已尽,人世很长/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在我的学生时代,“聊斋志异研究”选修课期末考试,要求写一篇论文,到了临交论文的前一天夜里,我还是没能写出来,宿舍里熄灯之后,我点上蜡烛硬写论文,烛光把我的身影放大,恍恍惚惚地映在墙上,仿佛狐仙就要来造访了,论文我一个字也写不出,夜越来越深了,最后我狗急跳墙地写了一首诗出来,题目叫《冬夜秉烛读聊斋遥寄蒲松龄先生》。第二天大家走到讲台上去交论文,我不敢看老师,低着头红着脸,怀着豁出去的心情,把诗当论文交了上去,自己的脸皮真是太厚了。意想不到的是,这门课最后竟然通过了……
有一天,走过一个正在施工的生活住宅建筑工地,看到悬挂的跟脚手架同高的大幅标语上写着口号“建优质工程,树千秋丰碑”,我想如果改用诗歌来写这标语该多么好,可以写成“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也可以写成“筑室百堵,西南其户”,那样的话,这个到处都是水泥钢筋混凝土的乏味地方就诗意盎然起来了。
我的一个朋友经常被她的顶头上司——一个跟农村生产队小队长一般大的官——所欺负,遭受不公正待遇,每当这时她都要打电话来向我倾诉,有一次说着说着还引用了布罗茨基的著名诗句来表达她的心情:“……自由/是你忘记如何拼写暴君姓氏的时候。”
其实,只要愿意,生活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里都可以充满了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