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囚肉
这首诗读下来,可以说没有任何“疙瘩”的地方,真的是行如“流水”。仅就文本的言词和“情节”来看,无疑会被贴上“下半身”的标签,这无疑会遭到固守“上半身”的读者们嗤之以鼻,甚至会遭到“下流”、“肮脏”诸如此类“口水”的攻击。我相信“短短几天,点击率超过20万”里,抱着“窥视”心理的读者,不会“小众化”。一是作者的身份;二是“下半身”这杆旗贴,即使到了今天,依然有诸多人朝上面扔烂泥。(这不表明我的态度。)我想,这可能就是这首诗被论断为“在作者多风格书写中也属另类”的缘由吧。从整体诗坛本体纵横两方面来看,这也算不上“另类”吧。我想,主要还是因为作者的身份与该诗形成的反差造成的。还有,诗歌不拒绝点击率,但也不要被点击率点昏了头。那么好了,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它是什么“意思”?
拿绘画来比,该诗应当归入“写实主义”,或曰“现实主义”、“具象”等一类。直观的呈示,写真的再现,自然的描摹,似乎一眼看穿,一个渴望爱,又不信任爱的红尘女子跃然纸上。她纠结于自身——“每次,她让我摸摸乳房就走了”;“我们差点想留下来不走了/可是她不肯跟我做爱”;“她让我摸摸她的乳房就抽身而去”。但“随后她会发来大量短信://‘这次心情不好,下次好好补偿你’”。同时又让我纠结——“我承认我一直没琢磨透她//她孤身一人在外,却又守身如玉//这让我为她担心,甚至因此得了轻度抑郁症”。这种“ 反常” 的恋爱有点准柏拉图的味道了。但这不是因为她内心的信仰和观念而作的自主选择,而是由于面对或许是她的人生经历,无情残酷的现实的一种无奈、麻木、绝望。“一见面她就使劲掐我//让我对生活还保持着感觉//知道还有痛,还有伤心”,甚至”我们最强烈的一次发作是去深山中//远离尘世,隔绝人间“,直至她“将自己沉入水底”。在这个金钱至上、物欲横流、“狗熊扳苞谷”①的时代,“谈恋爱”只是一句口头禅,“爱情”只是一个虚词,那种灵与肉的极乐融合和自由——作为爱情最高境的“做爱”,只能是一个幻景。或许“我”的生命中有过这样的女子——或多或少程度上的重情女子,不如更多地说这是“我”纯粹虚构了一个这样的女子,“我”让她在诗里死去,(其实是她性格逻辑的一种必然性,这是她的宿命。)以达到对现时社会的一种强烈批判。同时,说她“随流水而去,让我再也找她不到”,来表达“我”心中的一个愿景,哪怕她如流水一样短暂地存在过。
“我们把意义归结为一种活跃的创造物、对象或观念,它并非自身的固有属性,而是来自于我们读解其属性的方式。”②这对于其它文本是这样,对于语言的艺术——诗歌更应如此。我在此不妨再作另一种解读。这首诗中的“她”其实就是本文作者自己,也就是诗中另一个“我”。而该“情诗”是一种整体象喻,“我”与她始终不能获得现实的圆满,其实就是作者内心矛盾纠结的形象化呈现,以此映射现实对我心灵造成的压抑,甚至戕害。其结果是“她”——也就是另一个“我”必然死去,也就是丧失自我,以获得社会身份认同。宽泛地说就是我们被泯灭了鲜活的个体个性,达到所谓的和谐、统一,共同纳入某种意识形态所编织的统一的富于“美感”的价值观里。我们就是整条河流中的一滴滴水,随大流而去。偶尔翻起的几朵浪花,也只是“摸摸乳房”这种短暂的小快活而已。
由“流水”一词我们自然会联想到“逝者如斯夫”,“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人生恰似东流水,奔腾到海不复还!”, 我们人也可以说是时间的一种表征物。我们人人都是一段时间段,日夜消逝如流水,而且流得身不由自己。
我再下个小小结论:即使那些看上去很“好懂”的诗,也有其“抽象性”,也难免误读误解。对诗人来说,这是一种荣幸。一首诗(作品)应该是一个开放的过程,它在读者的一次次解读中增殖,意义开始在不同的读者心中流浪。对读者来说,也有再创作的愉悦,快感。主体与主体之间有其主体间性,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独创性。艺术的生命在于创造。诗歌难道不更应该这样吗?!那就让意义去流浪吧!欢快地流过那一条条五彩缤纷的心灵的沟渠。
2013、3、30
注① 伊沙语。
②《文化理论关键词》P5([英]丹尼·卡瓦拉罗 著,江苏人民出版社)
附:《流水》
李少君
每次,她让我摸摸乳房就走了
我在我手上散发的她的体香中
迷离恍惚,并且回味荡漾
我们很长时间才见一次面
一见面她就使劲掐我
让我对生活还保持着感觉
知道还有痛,还有伤心
她带我去酒吧,在包厢里
我唱歌,她跳艳舞
然后用手机拍下艳照再删除
我们最强烈的一次发作是去深山中
远离尘世,隔绝人间
我们差点想留下来不走了
可是她不肯跟我做爱
只让我看她的赤身裸体,百媚千娇
她让我摸摸她的乳房就抽身而去
随后她会发来大量短信:
“亲爱的,开心点,我喜欢你笑”
“这次心情不好,下次好好补偿你”
“我会想你的,再见!”
我承认我一直没琢磨透她
她孤身一人在外,却又守身如玉
这让我为她担心,甚至因此得了轻度抑郁症
而她仍笑靥如花,直到有一天
她乘地铁出门,将自己沉入水底
随流水远去,让我再也找她不到
(附诗载天涯网站、《海南日报》2008年11月3日、《诗歌月刊》200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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