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邵有关的诗歌岁月
——怀念诗人邵揶
李磊
献诗一首：
划清界限
——致老邵
李磊
与秘密警察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地方政府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贪官污吏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吉林诗歌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长春老家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东北李磊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嘉兴伊甸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大连大路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上海郁郁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北京阿坚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天津朵渔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长安伊沙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老子孙子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释迦摩尼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穆罕默德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基督耶稣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中国人民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社会主义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共产主义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自由民主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瓦扎阿依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眼睛太阳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宇宙飞船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与×人××有关的民间诗人老邵
李磊2010年4月30日于吉林长春
1998年，我与老邵
认识老邵的时候，他三十岁，我二十岁。我与老邵有缘成为生活中的朋友，完全是因为我们之间共同的爱好——诗歌。他是地毯厂工人，我是公共汽车司机。我们曾经是长春市工人文化宫职工文学创作班，不同时期的诗歌组长。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数次激情洋溢的长春民间（地下）诗歌朗诵活动，使我们不约而同地投入到中国民间诗歌艺术洪流之中。老邵的诗歌历史，肇始于长春市工人文化宫，这是我与老邵相同的诗歌经历，也是我们先后跨越的早期艺术障碍，工人阶级的诗歌栅栏和文学门槛，从而走上了独立自主的民间诗歌道路。
1985年，二十五年过去了，我与老邵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历历在目，当时全国人民都很清贫，当时我们也比较年轻，生龙活虎精力充沛。老邵的单位离我家很近，常来我家喝酒论诗，有时我早上还没起床，他就迫不及待地朗读他新写的诗稿，然后让我给他提意见，尽管他从不接受批评。记得某个夏天的中午，我自己在家酒后横仰床上唱歌，忽听前窗有人鼓掌和憨笑，我坐起来一看是老邵哈哈哈！！！
老邵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诗歌而活的人，这主要表现在他独特的诗人才气，及其诗歌的艺术表现力，他的诗人行为的一直感染着他身边的所有人。当时长春几次民间地下诗歌朗诵会，完全是以私人沙龙秘密聚会的方式进行，尽管政治风险尤在。当时的政治气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意识形态的严厉和禁锢依然使人们小心翼翼甚至战战兢兢。我参加了几次不同地点不同形式的诗歌朗诵会，老邵都是台上的主角，主持并且朗诵，由于腿脚的关系，老邵与众不同的滑稽动作酷似卓别林，老邵的诗人魅力原生于自然民间，对于逢场作戏，老邵得心应手。
二
老邵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民间诗人，是一位将诗歌与生活有机结合起来的口语诗人。说到老邵的传奇，不仅由于他于八十年代某个4月5日清明节，在其工厂的车间里举行婚礼，而且还因为他多年以来的政治背静，老邵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有时甚至很恼火地说过，他早已被国安部门列为重点政治嫌疑了，他一直无法理解，有关部门为什么没完没了地对他加以秘密监视？只要政治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被重点监视加以防范。
自己不过一力工诗人，写男女关系的诗歌，对这个国家，有什么政治威胁？也许是过去的时代使然吧？他这个莫须有的秘密经历，当时很好奇的听他说过之后，特别是后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事实真相，也就完全提不起什么兴致了，因为浪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已经很不好玩了，并且秘密监视和暗中防范的竟然是一残疾诗人？如果说诗人有病，那么，这个时代更有病。
老邵光荣地为了他父辈缔造的共和国节约了一笔纳税人的血汗钱，减少了人民币在诗人身上的浪费。如果诗人老邵生前所说的上述事情属实的话，那么，中国改革开放超过了三十年，意识形态是否应该与时俱进？我不知道有关部门是否取消了？对诗人的特殊关怀与特别照顾？我不知道在这个东北城市，谁能比我更了解诗人老邵？
我不知道老邵诗歌当中，那种贯穿字里行间的人民群众情调，男女关系情趣，没落贵族情结，纨绔子弟情致，玩世不恭情绪，不三不四情况，有什么可以监视的？难道老邵部分诗歌作品，射出来的哲学思想照亮了他们的心灵？我不相信他们对现代诗歌的读解能力，据我了解，国家机器和工具本身就是不解艺术风情的意识形态木偶，当然极个别情况除外，例如包括我在内的为数不多的诗人警察。
三
作为中国诗歌口语化道路的先行者之一，老邵的诗歌语言通俗易懂老少咸宜，谁都能够看懂，中国八十年代衍生的口语诗歌发展到了今天，老邵功不可没，写口语诗歌比较出名的诗歌明星，诗人伊沙以及“下半身”诗人沈浩波、尹丽川等，不仅他们过去与老邵有过密切交往和具体接触，而且他们比较成功的口语化诗歌，几乎全部都是复制和翻版老邵诗歌的口语模式。
无论是口语诗人伊沙的《车过黄河》和 还是“下半身” 代表诗人沈浩波的诗歌《三十八条阳具》，尹丽川的《为什么不再舒服一点》，只要将他她们的诗歌与老邵的诗歌加以比较，我们从中不难对比出来正确答案。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承认，诗人老邵的先锋作用；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接受，老邵诗歌的前卫意义。那么，过去身为他们的口语化诗歌老师，老邵的口语诗歌普及全中国，老邵的诗歌口语流向全世界。
尽管，口语诗歌很难甄别和区分诗人的个性特点，诗歌的特质差异；尽管，口语诗歌的内容远近高地大小不一，诗人的生存环境各不相同，但是，口语化诗歌语言的推进形式和日常语言的样式表现却是大同小异，殊途同归。综观中国当代民间诗歌的发展历史，在诗歌语言形式上的自主创新方面，老邵的口语化诗歌确实起到了开诗歌口语化先河的艺术作用。
四
老邵从小就生活在空军部队大院，他的父亲是空军军官，革命烈士，母亲也曾经是现役军官，过去来讲，老邵也算是部队大院的高干子弟，所以，在老邵生活方式以及举止言行当中，经常流露出那种苛求体面的世袭贵族式的优越情结，抑或是老邵故意讲求精神贵族普希金、莱蒙托夫、拜伦等浪漫诗人的高贵的血统？我不得而之，但是，作为特立独行的民间诗人，老邵的诗歌尊严和艺术良知确实是体面和高贵的。
老邵的思想境界确实与世俗所谓的高尚和伟大没什么关系，但是，他那些生动活泼的口语化平民诗歌，却真实地反映了他作为民间诗人鲜活的一生，作为他的老友，我认为老邵是一位品行比较单纯的民间诗人，甚至他的为人处事有时偏执得傻气和可笑。作为工人阶级，老邵清贫一生，除了身为军官和烈属的母亲以及妹妹弟弟们，长年帮衬照顾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之外，我不知道工人阶级诗人邵春光先生，除了几十年艺术创作积累的丰厚的诗歌遗产以外，他还给他的妻儿留下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不知道，如今这个依靠东北二人转戏剧小丑赵本山走红领衔的 “忽悠”化社会和“娱乐”化国度，除了这几年惨不忍睹欲哭无泪的天灾人祸，就是全民化的发财致富纸醉金迷欺世盗名，那么，像老邵这样安贫乐道的民间诗人，如今还能剩下几个？（邵春光诗集十几册，这里不一一列举了）
五
老邵本来能够一直活下去的，他的脑梗塞不至于使他早亡，但是，老邵却不这样认为，他坚持不吃药，依靠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涉险过关。那么，他后来为什么放弃了求生的欲望视死如归呢？我想就是他的诗人血性与世俗偏见做无望斗争的结果，他小儿麻痹落得的一条残疾腿脚，加之脑梗形成的半身不遂，两条腿不能走路的精神压力，使他不得已地选择了，宁可体面的赴死，绝不残喘地苟活，这就是老邵的个性，也是诗人的特点。直至老邵的弥留之际，我都真切地感受到了他那不失体面的表情，甚至他最后时刻刻所保持的优雅呼吸，鱼缸里金鱼一样的大嘴有力地张合着。
现在来看，我与老邵之间的朋友关系，不仅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而且是诗人情义浓于血。朋友老邵的提前离去，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危机，告别老邵的前后日子，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清醒还是睡觉，睁眼还是闭眼，光明还是黑暗，老邵的音容笑貌一直与我相伴。即使我们之间开的玩笑讲的笑话，有时也会崩豆一样噼里啪啦地活灵活现。我不知道这种难以割舍的同类情义，什么时候能够复归于平常？人类的生老病死属于自然现象，这是全世界的宿命论，也是大自然的生死观。但是诗人肉体的消亡，却是诗歌精神的永生。
老邵有句他的口头禅诗：为了幸福故意不幸。所谓的诗人，其实早就已经这个被金钱物化了的名利社会所唾弃和淘汰，不过诗人老邵是人不是神，他是一个生死唯物的诗人，甚至将自己的悼词提前就写好了。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期，他也没忘记告诉他的儿子邵米丁，回他老家青岛的船上，将他的骨灰撒向大海。老邵总算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诗歌天地，与日月星辰同辉，与蓝天大海相伴。
附：邵揶（邵春光）诗选八首
你的眼睛就是百慕大
——给ZJ
邵春光
哦姑娘，你知道百慕大吗
使冒险家不敢产生奢望的百慕大
让科学家绝望的百慕大
那平静的三角洲的水面上
漂浮着一个个没有谜底的谜语
你的眼睛就是百慕大
我情愿被淹死
在两片不是蔚蓝色的海洋里
（因为海水和泪水都是咸的）
我要在含盐的液体里
封存一个惬意的窒息
像琥珀一样
一万年也不腐烂
淹没我吧，姑娘
用你深不可测的眼睛
我绝不挣扎
我将顺从地死在你的记忆里
变成一个新的谜底
浮在诱人的水面上
并把谜底交给你
82-08-06 长春
太空笔
邵春光
真是祸不单行
我把钢笔弄丢的那天，美洲的航天飞机
在升空时也爆/炸了
这是整个人类的损失
七名宇航员全部遇难
我的钢笔没有下落（我用它
完成过七部诗集）
美洲的潜艇
在大西洋里打捞飞机的残骸
已经有两个月了
若无其事的远东编辑，依旧
不吧我的《寻笔启示》登在报上
远东的报纸转载了那么多
各国首脑发往美洲的唁电
没准其中一封，就是
我丢失的那支笔写的
那是一支多好的笔呀
太空里不会有第二支了
86-03-26 长春
邵揶和他的名字
邵春光
在读音上
邵揶的揶等于爷爷的爷
这很重要
总有不是法盲的编爷
侵犯公民的姓名权
用木字旁的椰
篡改邵揶
椰是什么
是一种以椰子为果实的乔木
被人用来点缀风景
邵揶不愿是一棵树
邵揶的揶跟揶揄无关
李白的白跟白痴无关
少爷是邵揶的革命
跟爱国有关
摈弃了北岛
和西川的日寇之嫌
少爷是最具中国特色的
最男性的称谓
不读诗的人
以为艾青
是位小姐
以为伊沙
应该多拉应该邓肯
（伊沙多拉·邓肯是个发明现代舞的美国妇人）
89-08-26 长春
从死亡到死亡
（AAA）
邵春光
道理
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固有一死
我们为逝去的亲人哭泣
沐浴在另一种阳光里
推开窗
露珠在草叶上滚动的早晨
不再生动
在哲学的放射线里
我们浸泪的眼睛是两只
空荡荡的窟窿
屏住呼吸
顶着蓝森森的星星伫立
一迈步我们就是
散架的骷髅
我们竭力使死亡的丑恶变得美丽
我们撒些花瓣
在即将被掩埋的棺材上
什么也改变不了
至少改变自己我们做不到
我们渴望爱又害怕活着
看到我们的新娘生下的女孩
长成新娘
脑血管病引起的偏瘫
离我们就不远了
我们在切除恶性肿瘤之前就做好了
最坏的准备
我们平静地绝望，面对
山岗上的一棵棵树
联想到朽木上的蘑菇
我们开始写遗嘱
我们模仿高尚却不是英雄
我们把用不着的东西留给活着的人
我们的角膜和肾
选自（长春作家协会出版《创作与学习》1991年）
阳光灿烂的日子
邵春光
酒喝多了就困，就感到
醒着没有多大意思
爱情死了，诗跟着也就死了
隐隐约约地
我的肺还在工作
有口气总得干点什么
做个纳税人吧
养活祖国
既然在祖国穷得像我的生活
阳光灿烂
我在马路边摆摊儿
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不想冬天
笑咪咪的国家税务员
总在灿烂的阳光里递给我
纳税收据
还有比卖连裤袜
更能招徕少女的生意吗
我向阳光兜售我灿烂的日子
98-10-10 长春
另类住宅
邵春光
这房子是我爹
用生命换来的
是盟军在远东缴获的战利品
这房子原属
日本皇军
这房子不大
地处的院落很大
院墙高深
不设邮政信箱和商业网点
百姓以及TAXI禁行
门房全副武装
站着打更
这房子不老
像我世袭的骄傲
剥落的墙皮如妻的子宫内膜
一次次得到修复
流动的警卫在窗外上哨
上士复员成列兵
配带着中国人民解放军
九九式军衔
楼上楼下
这房子有三部电话
号码相同
都连着
中央情报局的监听系统
我住在一个军事秘密里
生儿不育女
99年 长春
不治之症
邵春光
像被气球提着
好端端的路走的歪歪斜斜
我是患着小儿麻痹的
大人
我是见恶起恶的男人
忘了底盘不稳
乖巧的鸟人善于躲避拳头
我是栽在地上的
一个巨大的斤头
我可以在历史里躺着
仰视站着的伟人
我的被抬进来的
99-08-25 长春
……
我妈不容易
十七就从
辽宁清原满族自治县跑出来当兵
她雷厉风行
拉扯我们兄妹长大成人
她曾是军校的教官
要求我们
就像要求军校的学员
山那边的烈士陵园里
爸爸的墓碑默默无语
……
妈妈作为烈士的配偶
可以陪爸爸一同安息
（节选自邵春光最后的长诗《定场诗》）
发表于 2013-4-13 0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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