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了解自己在时间中的位置,了解自己与世界正发生的关系吗? ——读蒋志武散文诗组章《城市,空洞的铁》 ◎ 郑婉洁 A城到B城。从火车站走出,人流涌动中不断地擦碰,突然冥想着,在空间以外往自身看,我们从儿时的模样走成了今日,一个时代里不起眼的小黑点,内心世界感越大,灵魂却显得越飘渺。最美好的时候应该是在青春的盛景里独大的时候,世界是独我一人的,身边的风景也因我的着色而焕发光彩,青春,即使一个人尽情疯魔着世界也总以慈悲和宽容予你微笑怀抱。但生命是一道漫长的旅途,人生千奇百怪,或哭过或笑过,成长只属于一个人的事情,岁月已然跟随时光变迁人心一点点变老又一点点变小,而今,唯一感到知足的时刻就是能在自己享受足够自由的空间里以一支笔,蘸点心灵的墨水写下三两件事,世界游弋在纸上,也并非为构建一幅理想的蓝图。更多的时候人们面对自己的孤独状态,在自我思考中对理想世界的构建,自由和真理无不对爱的向往中逐渐晕开。人心总是向往于美好的,只道现实却太魔幻,孤独,贫穷,愿望,信仰,曾经有过的或许正在遗失,而希望的或也追求不得,高速发展的时代金属感太重,以致种种生活的困境每会把写作变成一种对峙,理想与过往,建设与当下,在真理的错乱中对梦想更加深了唏嘘。然后问自己,我们了解自己在时间中的位置,了解自己与世界正发生的关系吗?
恰好就读到了这样一句话,“我们有很多次的失声,这钢筋水泥浇灌的城墙和广场,飞鸟的翅膀拍打早晨的曙光,那些走失的人,一直在街上徘徊。四周,城市的现场布满陷进,铁的阴影在城市的呼吸里延伸。”这让我所联想到的最最有趣的就是地铁这个形象了,走进铁皮屋子成为在场的一员,我们按照命定的轨迹被载往下一个人生的站台,前路漫漫会发生什么却不尽可知。和身边的人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心和心之间却隔得比银河还要遥远。超现实映照下每个人都被自己的影子裹挟着穿梭于人群,庞德的《在地铁站》:“人群中这些幽灵般的面孔,潮湿的,黑色树枝上的点点花瓣。”熙攘的人潮就像黑色树枝到处伸展在这片金属气息的空气里,我们成为这铁的黑影,成为城市的象征。城市是被铁包围的“网”,那我们是什么?我们,用心灵虚设了桥梁架于理想与梦境两端的悬崖之间,灵魂在白天和黑夜中穿梭往返,但到处是人影伸展密密麻麻的枝桠,空气稀薄乃至自由稀薄,肉身尚且被真理的讽刺所围困,何况逡于苦难的灵魂,常常是在不可捉摸的未知人生中被命运袭击。理想总是难以企及的,在内心对美好国度的向往,偏偏城市是尘土的硝烟,是金属的战争,混钢筋,和水泥,伪风景,沉思的心灵行走自一片厚重的压抑,可见我们行走得多么艰难。
那作为诗人,在人生之上有更高于人生的求索,基于肉体行走于世的现实而趋于灵魂的自修,在现实的经验中打开内在无限的体验,以从表象的抑制里面能够获得某些内在的彻底解放的结果。但说无用,从文本上看,确实是有这样一种有效性体验的:
“梦想的任性,漂泊的脚印,验证一个异乡人的遥远。我看见的未来是用铁做成的城市的碑文吗?
回不去的是故乡,融不进的是城市,我昨夜的梦已被铁活生生地压沉。”
(摘自《铁,沉重地落进我的梦想》)
现实让我们陷入对梦想的桎梏而进退不得?
在天真淳朴的最初,未萌芽以前我们被包裹在泥土的温润和宁静之中,世界仅从沙石的缝隙对我们透露它的神秘和光芒,于是,用尽了生命气力朝它迸发向上,穿破厚重的泥土,沐浴希望春天的同时也有风雪冬寒。所谓的乡愁大抵也来源于此,与其说我们怀念故乡,与其说在城市铁一样的隔膜,更多的是我们对从前的缅怀,对已逝的昨天伤感,前路之理想梦幻而不可达,过去与未来,内在世界和外在世界之间的错落起伏致使对原来自我的遗失而更加心伤,“我们有很多次的失声,这钢筋水泥浇灌的城墙和广场,飞鸟的翅膀拍打早晨的曙光,那些走失的人,一直在街上徘徊。”城市就像一座牢笼,我们是城市的奴仆,机械的肉体操作服役于现实,孤独,面包,迁徙,流浪,人与人之间,与事与物之间的交涉,悖逆或妥协,面具之下每个人都有一个背对的自我,矛盾,曲折。塞缪尔巴特勒的墓志铭上这样写着:——他要的是面包,却得到一块石头。这就是真实的写照,受难的灵魂于现实虚与委蛇,却不知还要历尽多少身与心的坎坷,但诗人告诉我们,“学会切割,学会磨床,学会将坚硬的铁,折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这是一种向上的信念,是对永恒中不断颠簸和时有坠落的不屈,学会如何调整自己于生活中的态度,对自己心灵的修葺以致不轻易被风雷傾袭而自此萎靡。“在城市里反复的人,在深渊之下已生活很久。”在城市里反复的人已不惧怕死去,深渊代替了死亡存在的意义,如尼采所说,让火焰燃烧自己,但又不致死去;又如蝴蝶,柔弱翩跹且短暂易逝,却以生命誓说坚硬:
“它们像城市里游动的色彩,轻轻地叩问随处的人造风景。
蝴蝶,在这里,你有你自己的方向,经过你的身边,我不想追逐你,我跟你一样只是放牧在这里的临时景观。
很多人,坐在城市的公园里,等待下一次命运的转身,漂泊已成为他们的事业,如何荣耀地回乡,已成为漂泊者心痛的话题。
我早已将一根十寸长的铁插入咽喉,这将是我晚年带给故乡最坚硬的礼物。”
(摘自《城市,蝴蝶之殇》)
对于生命的洞察而不言,死亡是那只十寸长的铁,止住了疼痛的发声,许予漂泊者以不达的荣耀,在支离的诗行中求索永恒之真理,尽管也曾给灵魂留下了伤疤,但悬阁在诗人心灵中的那道信念一直在告诉我们,活着,并在经历活着的人才能成为一种完整的可能,就像整个文本中不断雄辩的现实之冷酷和坚硬,却也不忘表达:只有深入这种理性带来的沉痛,才更加了解于行走于生命顽强不息的意志精神,当理想超脱了欲望和追逐而更胜任于永恒的服务,我们重回到最初的家园里建设曾经步步坎坷和伤痛走来的完整,方能回归到最初的平和与美好。
“铁,埋进了城市,也只有埋进城市的铁,才能带我们回家。”
(摘自《铁,将带我们回家》)
诗歌是经于情更精于思的一项艺术造诣,大抵象征是,在肉骨上我们创造艺术,在艺术上又重造精神的肉骨,如此,反反复复。尽管时间的摧枯拉朽在填埋着活着的意志,对于沉思者来说,他清醒游走在孤独的生存之思中,以深入的体验把个人的私下的痛苦转化为对现实种种对世态的推演,幻梦的破灭,以普遍的讥嘲把个人现实的失望转化为安抚,止痛。当我们把城市扩大至世界的范围并在尘世之外俯瞰整片世界,永恒给予我们的馈赠却是心灵无限的智性启示,在永恒中轮回的并非血肉身躯,更是形而上的生命体验,在衰败塌坏的理想中重塑有秩序的,于世界紧密相联的对生命的态度。在沉思者那儿,精神世界的地图上描绘着通向理想的各种路径。
然而,会否有一条属于你?倘若精神可感而意志不达,那么也如这铁一样,建设了城市的同时也被城市捆缚,在时光中慢慢长成锈的模样而忘记了最初。
时光暗淡,真不快活!不知道理想到底实现了没有?
作者简介:
郑婉洁,80后女诗人,作品选入《诗选刊》2012年年代大展及发表于各类文学报刊。诗歌灵性,语言充满着幽性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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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原文:
城市,空洞的铁(组章)
◎蒋志武
四周,都是铁的阴影
铁的存在,城市的骨架设计成网,漂移的物质在宁乱的人群中虚构前景。
四周,除了树及树的伸展,都是铁的阴影,我们用心灵假设的桥梁形同虚设。
在一楼的窗边,有铁的元素意象成深渊,在对抗,在回转。铁与铁的激烈碰撞,产生情绪的火花,水已无法熄灭藏在内心的火药,而命运从这一端滑向另一端。
四周,城市的现场布满陷阱,铁的阴影在城市的呼吸里延伸。
九点钟,夜色正酣,我抓住一双手,它带着铁的枷锁,正准备从我的口袋里快速地缩出来。
城市,空洞的铁
我用完整的生命,拥抱城市,用酒精,除去铁上的锈迹。
包围这里的黑夜,城市,是空洞的铁。虚动,一朵朵花坠落。
在金钱之外,城市,我听不到其他更精彩的话题。铁,空洞之铁,架起物质的通道。
而这,更加加深了我们对未来生活的紧张感。
多么美丽的鸟,翡绿色的羽毛,在铁桥上踱步,飞舞,发出鸟特有的声响,轻易将一座城市的浮躁与空洞踩在脚爪下。
而在城市里反复的人,在深渊之下已生活很久。
城市,蝴蝶之殇
城市公园的一角,花开的时候,蝴蝶都来了,它们飘逸着灵魂,从城市的暗处纷至沓来。
它们一朵接一朵的接吻,传授花粉,为公园增添喜色。它们像城市里游动的色彩,轻轻地叩问随处的人造风景。
蝴蝶,在这里,你有你自己的方向,经过你的身边,我不想追逐你,我跟你一样只是放牧在这里的临时景观。
很多人,坐在城市的公园里,等待下一次命运的转身,漂泊已成为他们的事业,如何荣耀地回乡,已成为漂泊者心痛的话题。
我早已将一根十寸长的铁插入咽喉,这将是我晚年带给故乡最坚硬的礼物。
城市,最核心的部分是铁
漂泊的气息漂浮在铁之上,紫色的琉璃玻璃折射出耀眼的城市图像,这个夜晚,我无法摁下这些闪耀的霓虹灯,它们高高在上,在铁的支撑下凸显着骄气和富贵。
穿越街区,铁紧紧地围绕着城市,紧固着城市的身躯。涂着各种颜色的铁栅栏、铁门框、铁窗、铁雕塑现身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好像无形之中在隔离什么。
城市的东面,大型挖掘机轰隆,冒着烟的机器,成为经济强人。爆炸的火药掀翻一栋栋民宅。我敢断定城市就是一副铁的面具,不会轻易为陌生露出真面孔。
在城市十年,我经历过流浪,绝望;我曾经用信仰写下铁,去征服这座城市用铁建造的空间,但我无法靠近这些造型精细的铁,更无法理解这些铁为何要将异乡人牢牢捆住,不准说话。
城市,最核心的部分是铁,这些铁是否能承担一座城市的责任,是否能够圈住高档别墅的花草,不长出墙外?
我们准备将那些生锈的铁再次收集,卖给废品店。
铁,沉重地落进我的梦想
学会切割,学会磨床,学会将坚硬的铁,折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在一座南方的城市,铁,沉重地落进我的梦想,它冰冷,坚硬,像上个世纪的战争,以快速的铁片划开我的血管,而止血药遗忘在家乡。
在一座南方的城市,梦想的任性,漂泊的脚印,验证一个异乡人的遥远。我看见的未来
是用铁做成的城市碑文吗?
回不去的是故乡,融不进的是城市,我昨夜的梦已被铁活生生地压沉。
铁,将带我们回家
像一支羽毛,我依靠在城市的一角。故乡是一个敏感的词,在遥远的城市,活在易碎玻璃上的人,不敢轻易讲出回家。
我们有很多次的失声,这钢筋水泥浇灌的城墙和广场,飞鸟的翅膀拍打早晨的曙光,那些走失的人,一直在街上徘徊。
下午的雨声贴近我的手掌,买票的人在这个假期将提前离开,工地上的活越来越少,坚硬的铁随着一层层建筑嵌入内墙里,仓库堆放的铁少了,也意味着要施工的战场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铁,埋进了城市,也只有埋进城市的铁,才能带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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