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唱白 于 2013-7-27 19:37 编辑
生长诗歌的老代
李唱白
一个报纸的副刊，就像一座城市的园林。《邢台日报》的《百泉》副刊就是我们邢襄人的精神家园。一个园子的气象与主人的境界有关，苏有郎先生就是这个园子的主人。佳木生，祥鸟集，它早已成为了邢台文坛的一个重要阵地。
因为喜欢文字，我一直特别关注《百泉》副刊。打开2013年7月25日的报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邢台实力派作家作品展，整版的代红杰的诗，既惊喜又高兴。惊喜的是，苏有郎先生的魄力和对邢台文坛的关爱；高兴的是，又一次展现了代老兄诗歌方面的实力。
第一次读到代老兄的诗是在几年前的《诗刊》上，可谓是一见倾心，叹服他诗中的灵性，更佩服他慎独哲理的思想，从此便成为他的忠实读者。后来在《邢台日报》上读到一则，河北省作协和邢台市作协及全国各地诗人来邢台专门为他召开研讨会的新闻，更加深了我对他的了解和敬佩！
今年老代初次来新河，我们素未谋面，却一见如故 。席间大家说早已默默地欣赏关注代老师多年，都是你的粉丝。代老师笑说，不要称我为老师，老兄最好。粉丝也太细，粉条吧，哈哈～。老代官至县文联主席，没有官腔；诗歌闻名全国，而没有名家的架子。他的博学风趣，让人倍感亲切。
宴会上有他在我老家当乡党委书记的学生李广军，酒过三巡，代老师便向他的学生耳语几句，不多时李书记便借故告辞了。代老兄说，我把他劝退了，见见面就行了，不如我们几个文友在一起谈着随便。他与老同学米怀功，拍肩粗语，斗往争今，愈显兄弟情深。这让我想起了代老师的诗：“一个人饮酒，酒是苦的/几十个人饮酒，酒是淡的/或者，酒里暗藏心机、阴谋 //三五人/三五个老乡饮酒，最好/酒桌就是好河山/酒就是玉米和高粱的前身/酒杯就是从古井里提水的三丫高翘的小嘴/喇叭花一样，蜜蜂的家//喝酒的就是这般的人/酒就是这般喝醉的（《饮酒》）。
很喜欢老代的这句：“独枕无忧，一屋陈书闲养骨；做伴有诗，三杯老酒醉生情。”他的诗集《小兽的脚印》宜日间放案头伴茶品，《秋天是个词》可夜里置床头随梦吟。他的诗大都短小，自然率真，“羊在山坡上，一点绿，一点绿地/拣草吃/被羊嘴抚摸过的土坡，在羊身后/一簇簇，一片片，大面积的绿了/让人怀疑，是羊在吃草/还是羊在喂草”（《初春》）。这首小诗，小出了大境界，小出了高品味，如春芽破土，自然深邃，无雕刻痕迹。
一首好诗，对眼睛要有粘度，让你慢慢看，看了以后还想看。如深受读者喜爱的诗：“桃花。你要慢/你要慢慢开/让一只蜜蜂提着花灯/慢慢飞/慢慢照耀/桃花。你不要急/走急了/你就成了桃子/你就走进/花轿一样的篮子”（《劝桃花》）这首小诗，立意出新，充溢着诗心画眼的灵性；发挥得妙，对青春嘱托得别具匠心。他的田园风格开创了一种新气象，更奠定了他在诗坛的地位。
老代对家乡的一草一木有着独特的心灵感应，跟着他的童心画眼，带我们去发现平常被忽略了的美；随着他的悲悯的情怀，一起回归被荒芜了的精神家园。老代的诗具有浓厚的人文忧思， “秋天过后，我们的目光/就不再贪婪”（《秋天是个词》），“我惧怕，收取暖气费物业员的脚步声”（《我无限眷恋秋天》），往往看似波澜不惊的句子，让人读后却深深的感悟到人生的惶恐和无奈。
读老代的诗，时常感受到对心的摩擦力，摩出了共鸣，擦出了火花，摩出快乐和疼痛。“这些年/许多洁白如雪的东西/从我们的血液中流走/就像我们古老的家园/水土逐年流失/我们流浪在孤独的天空下/多么像蹲在欠收麦田边的父亲/痛苦，蛛网般缠紧灵魂。”（《落雪时刻》）。老代的悲悯之心，读来让人叹然。 “我有一张少年时的黑白照/那时候我灿烂地笑着/身后没有高楼/没有大山/没有树/没有一枝花和一根草/照片上只有我自己//同事们都很喜欢这张照片/他们喜欢照片上的我/那是一个只有自己/没有垃圾和背景的少年”（《少年时的照片》）。在这喧嚣浮躁的时代，一个讲背景论靠山的时代，纯真与纯洁是何等的稀缺！以敏锐的视觉去回望感悟那个“没有垃圾和背景的少年”。
我一直在想，老代是站在彼岸观风景，立在高处看红尘。他的诗地气深厚，意境绿油油的睿智。秋天又要来了，期待他的田园再结硕果，以滋养我们浮躁的心。
2013.07.26
附：代红杰短诗选
1、 昨晚有雪
早上，我看见
小兽的两串蹄印
赫然开放在雪地上
一左一右
匆忙而有节奏的样子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
冬天的土地啊
并不孤单
2、 雪地里两只乌鸦
我看见两只乌鸦
静立在雪地里
我几乎走近它们了
它们只是抖抖翅膀
并没有飞走
好像不急于逃避自己的黑
它们把白雪衬托的更加白了
3、 读画
一个口含冰雪，呼吸夜露，目光飘绸的
女人。在鹅黄的月光中
浅草轻掩脚髁
她在完成人生的另一件大事——
静听幼小虫子的啼鸣
4、 劝桃花
桃花。你要慢
你要慢慢开
让一只蜜蜂提着花灯
慢慢飞
慢慢照耀
桃花。你不要急着走路
走急了
你就成了桃子
你就走进了
别人家的篮子
5、 祈求晚春
让树长宽肩膀
让鸟飞翔成群
让空气纯净成水晶
让水流淌成河
让庄稼成为一个团结的集体
啊 春天
让母亲的药罐中 放满糖
6 时 常
我时常把天空看成一张白纸
把小鸟比喻成我们祖国会飞的文字
我在反复阅读中，慢慢长大
长成一个忧郁诗人的样子
天空上的文字越来越少了
今天，狂风的板擦挥来
一个文字也没留下
我不安地在一张白纸上
一遍一遍地写着：小鸟
小鸟小鸟小鸟小鸟小鸟
7、在医院
一个因交通事故，挤烂双腿的男人
嚎叫着，喊疼
他没有呼唤医生
他在叫：妈啊，妈啊
叫疼了我的古道热肠
还好。他在喊疼
他在叫妈，还没有麻木
多像我的灵魂
——不幸中的万幸
8、遗书
如果我死了
请允许我 把我的缺点一块带走
亲人 朋友 同事
也不要絮叨我星星点点的好处
我的遗像
要选用我七岁前的照片
因为我知道 现在的世界
太需要纯洁和安静
9、 精神院院长如是说
精神患者
一般分两种矛盾的类型
一种是抑郁
一种是狂躁
我的工作就是把这两种类型的患者
结合在一起
让他们相互学习
对方的缺点
10、 风吼
风吼。风的喉咙自天垂地
风在吼。风刮沙尘，风刮黑色白色的塑料袋子
风和先人争夺清明的纸幡
风继续吼。乌云有多重？一颗落寞的心有多重？
它不刮走
11、少年时的黑白照
我有一张少年时的黑白照
那时候我灿烂地笑着
身后没有高楼
没有大山
没有树
没有一支花和一根草
照片上只有我自己
同事们都很喜欢这张照片
他们喜欢照片上的我
那是一个只有自己
没有垃圾和背景的少年
12、只有一块手表
只有一块手表
这块手表就戴在左臂上
左臂就是明天
只有一块手表戴在左臂上
身体左边的分量就重些
我站不成不偏不倚
我向左倾斜
好多年了
我保持向左倾斜的姿势
听着左臂滴滴答答的声音
像风的声音
踩着急促的小碎步奔跑
偶尔回头
右边尘土弥漫
13、 方 向
交通法规规定
——车辆行人靠右行
小时候想 都走右边
左边让谁走啊
长大了才知道
即使在同一条路上
大家也不同向
一些人走向一个方向
另一些人走向另一个方向
一条路 就有了
两个右边
14、石不语
不说风不说雨
不比较雪花和蝴蝶的大小
不说未来
看见果实也就看见坠落
经历穿过手指的风和流水
看见墓地
你是我
默默日子里的亲人
15、 星星在高处盛开
星星在高处盛开
多么幸福
母亲和我讲起她的少女时光
那时
母亲说 夜空真美
星星在高处盛开
星星在高处盛开
那时 母亲花朵一样年轻
和我无关
现在
我泪流满面
坠落一颗颗流星
16、 加琳娜
“一切最珍贵的东西
都在这座坟墓里了”
加琳娜跪在叶赛宁的墓前
加琳娜一字字地说
加琳娜没有眼泪
加琳娜开枪自杀
加琳娜认定死比活着幸福......
加琳娜跪在叶赛宁的墓前
加琳娜开枪自杀
加琳娜没有眼泪
加琳娜一字字地说
“一切最珍贵的东西
都在这座坟墓里了”
17、 一道雪一道栅栏
一道雪一道栅栏
第一场雪要圈住骡马
“冰河还不能承受一个秋天的重量”
第二场雪要管好半瓮种子
“不要用指尖动摇大地上一切有可能的张望”
第三场雪要看牢不爱声响的黄狗
“外出的顶着雪灯也要回乡”
冬天也就是三五场雪吧
最后一场雪就是最后一道栅栏
正急着跑出来的——
那只恋爱着的黑羊
18、 微笑的梯子
这个夏日，我是幸福的
世间唯美的一幕恰好被我看见：
一架梅豆花，多像是
一架微笑的梯子，从墙角到房檐
兰格盈盈笑着
三只蝴蝶，着白衣着黄衣着蓝衣
在花朵之间上上下下
这架微笑的梯子
正在接受阳光的抚摸
肯定也接受了昨夜雨水的洗礼
它的背后，是一个中国农家妇女
柔软、简朴的一生
19、 秋初的爱和回忆
小虫的叫声活泼
玉米正在拔节
月光、流水清澈
那时，我在师范学校读书
牙齿很亮
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白色
那时，诗歌和玉米一样健康
课本比爱情真切
比我小一岁的油菜花是妹
大我一岁的梅花是姐
还是那时，忽然
风来了
玉米爱上了金子
那时
那时是初秋
风过雨过。从此
路上走着一辆很轻的马车
20、然而，白天
在黄昏
我聆听着虫鸣，聆听着——
喘息、逗留、怜悯
在更深的夜
我聆听到沉默和寂静，聆听到——
广袤、力量、启示
那些飘浮着的
在有秩序地降落
21、 山寺
诵经的人拉长了曦光
我还不是香客
草木、鸟兽也没有皈依佛门
我在山中，上上下下
一副无辜的样子
22、 城 市
一匹狂奔的斑马
我只看到了它的屁股
一道黑一道白
一道黑一道白
甚至
分不清黑白
在它的速度中
隐藏了很多事物的真相
23、 空巢
沉默了一季的琳琅
又重新在我们的流年里喧哗
首先从柳绿发迹，花红时接近盛世
春天终究是望不到边的
随意的草尖放得下一只微醺的酒杯
然而，春天不无遗憾
连石头都走动绿苔了，而这棵槐树上
两只空巢像两眼绝缘春天的黑洞
它们是两只，还是两家鸟的家呢
让我一下午疼在这首诗中
24、和自己说再见
昨天晚上
我看着镜子中那个疲惫的我
喃喃说：再见，朋友
今天早晨
我在镜子中
真的又看到了容光的自己
我是幸福的
我现在是一个
还能跟自己说再见的
25、 那天
那天天很阴
很阴的天上有一只鹰
天上有一只鹰
恰巧被我看见了
那天之后
天气很晴朗
26、冰河
我不得不述说这样一种事实
最寒冷的时刻
弟兄挽紧患难与共的臂弯
筑成一道硬邦邦
能承载无数量坦克的平面长城
天气刚刚变暖
它们分手的声音“咔嚓咔嚓”
像是在打仗
27、 试验
我给三位李姓的儿童
出了一道单项选择题——
假如从李白和李逵两个名字中
任选一个作为你的名字
你将——
他们的答案都是：李白
我仔细端详他们
都像是我的儿子
28、 写诗的时候
写诗的时候
总想那些字和词
是一个个分家单过的兄弟
诗歌就是母亲的炊烟
要把他们召集在一起
母亲会一遍遍地数落着
穷也好
富也好
兄弟们同在一座屋檐下
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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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7 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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