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醉

徐志亭

回到春天

“春天那么短，我只开过一次花。”
秋水是自救的解药，她眸子中涌动着波澜
那个可怜的小男人
刚迈过门槛，还没有完成他的造型
太阳新崭崭的
像刚刷了一层火红的油漆
“如果，
如果青春是可以返回的，你会让我发芽吗？”
当她向他靠近
觉得自己就像夏日池塘中刚刚出水的小荷
只需再努力一下，就要返回到春天




残荷

会飞的鱼，闪着金光的羽翼
夏日散漫的风，柳丝上柔软的喘息
那个被蚂蚁啃过的午后
一只蜻蜓在水面上发疯地旋转
蹭湿了肚皮。“它们都去了哪里呢？”
竹林边抽烟的老人，仿佛若干年后的我
一切，一切都是预设好的
连转身都如此的华丽。那河心中的垂首的荷
在晃动中，正失手将自己揉碎




距离

遥远的风景。相关和不相关的事物
我要将它们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当远行的溪水完成了对沿途村庄的素描
我要与它在上游欢聚
那些开败的花，将重新绽放一次
“还不准备交出你的小秘密吗？”
它们一定被叠得方方正正
在两块青石的缝隙之间，商量着
如何长出绿斑




三分醉

好吧。说再见。拥着秋风
像拥着甜蜜的初吻，说再也不见

“这是真实的你么？”
在时光交错的步伐里，我无数次地来过
与一只蟋蟀，交换凹陷的裂纹
我认识每一片花瓣上的痣
它们，在昨夜抚弄过流水里的琴音

夜色大美。我转身
折入一段旧事。路过剖腹街
郑老先生还坐在檐下的灯光里
八卦：
“西南方向，可遇佳人。”

我是返程之人。我要卸下暮色里的铃铛
热四两老酒，在一首昆曲的道白里
混淆醉与清醒




埋伏

风从来都没有停过，它只是路过这里
那么多的水，漫上来，又沉下去
那明镜般的天空呵

“那时候，我是一个醒着的人。”
请允许我这样说。请允许
我将自己倒空，举着野茅草一样的迷惑

“快把我缝在天空的幕布上
为我安一只顺风的耳朵。”
可以了。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假设

“还要拒绝我么？”
接下来，我还要与一滴草尖上的夜露一起
收纳这漫无边际的辽阔




落日考

意义，多么美好的字眼。越向西行
越接近神圣
“你听到那热烈的尖叫了吗？”
那个忧郁的少年，正在搬运远方的地平线
纷乱的花，绕过幽暗的墙角
消失了
“假如可以返回，
你愿意在我沾满花粉的肩头安睡吗？”
如果，
如果风再次把河水吹向远方
如果勿忘我疯长。让我们站在弹簧上颤动吧
看流水
如何映照落日红彤彤的脸庞




夜行记

隐去名姓，隐去身世，隐去
旁逸斜出的枝叶。成为一束光
昏黄，暗淡，自我朦胧
为自己投下阴影的人，也为自己点亮灯盏
“色彩是无形的。”连飞翔的羽翼都是
你抓住的，正是那即将腐烂的
一切。
一切行走都是螺旋形的。他们
在遥远的地方相遇
有时形同陌路，有时
幸福得像千载难逢的知己
地址是透明的。我已出发很久
你在哪里




向着无边寒冷的方向狂奔

你可以现身了。那些明亮的花，翠绿的草
在初秋的肆意渲染下，它们
各自找到了温暖的处所
是的，你可以现身了。像橘红色的少女
散发着光芒。四壁如崖
请从壁画的背后探出头来
看一看寂静之夜
哗啦啦如水般流泻的灯光
你可以现身了。带上前朝丰美的佳肴
带上甘露，带上一阵风或一场雨
我要轻轻弹去
你周身风尘仆仆的厚厚的灰尘
你可以现身了。从夜色漆黑的背后
露出笑脸，或者鬼魅般的风情
你可以用无数个化身，引一场秋风
向着无边寒冷的方向狂奔




每一个相逢都恰似偶遇

每一条路都没有终点。你是要返回么
重新将自己置身于初春迷醉的原野
那时候
每一朵细碎的花，都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未知如谜。河流的方向
便是你的方向。江山如画呵
穿过夏天，你遇到你渴慕已久的美人了么
她，她们，
像蒲公英毛茸茸的果，一吹就散
还要重走一次旧路吗
在渡口，每一个相逢都恰似偶遇
天空被切分为黑夜和白昼，你
像一块快要过期的蛋糕
拥抱光鲜，拒绝颓废




去远方

去远方。带上最美的修辞
有人还在围截你吗
他们，还停留在昨天的吆喝声中
希望看到浮云游弋时
天空的迷惘。去远方
竹篱笆，草叶黄
滤出眼窝里水草的缠绕吧
带上新标识的版图
作别故乡。去远方
原谅曾经流过的泪水
寸短和尺长
踏平脚下的路吧
长城万里，我在高岗




细小的山水

我要唤醒你们，失忆的衰草
秋风打着旋，我要唤醒陷入年轮里的告白
你们，都将拥有一个新鲜的名字
迷失在流水中的星星
我要蘸着白露，重新将你们擦亮
“总有一个春天属于你们，总有一段路
直达结局。”群山苍茫呵
你们是一群迷失的孩子
远兮，近兮。我要将你们抬高至峰顶
俯瞰那云涛之下
越来越细小的山水





过河的秋色

走累了么
坐在河沿上抽烟的人。告诉我
你是如何躲避时光的追击
河水打着旋，告诉我它留在水银上的刻度
天空的深处布满黑洞
那里藏着雷声和闪电
吐着信子的蛇，在逡巡它们的领地
走累了么
坐在河沿上抽烟的人。告诉我
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河水的两端，有着不同的景致
告诉我你最后的选择
你看那马蹄已驾着秋风
向着密林深处，飞驰而去




屋顶的星光

发芽，开花，结棱角分明的果
在寂寥的秋的原野，虚置一池春水
我要你戴素钗，着布衣
作俗世女子
忘了吧。未果的前世
那些鱼，早已成为化石。那些路
正布满荆棘。而昨天
正被一个新鲜的名词代替
“还要回去吗”
不如
在我新采摘的云朵上建一座木屋
猜枚，行令
你许我大口喝酒
我许你赖我三千流星





辽阔的火焰

再往前一点点，我就要抓住你的衣袖了
卡在时光里的浮萍，将昨天和今天
一一隔开。那些金色的鱼儿呵
划破盛夏吐出的气泡。红蜻蜓飞走了
季节和雨水，隐藏在蝴蝶翅膀下的花蕾
它们，在风中开始，又远去
将自己折叠的河水，陷入长空里的鸟鸣
我不能再次安抚你们
请慢下来，临水而居的少女
我要在一场渐起的秋风里
点起无边的篝火，燃烧暮色下起伏的情欲




春天是可以复制的

现身吧。长着翅膀的精灵
从云朵的背后露出笑脸
“那些新鲜的词语
在昨天，已经长出了尖尖的乳牙。”
偶遇过的事物，譬如旋转的风
不经意落下的雨，它们
正在成为今天的指南

现身吧。沿着白河的流向
继续下一段行走。岸堤与流水
在彼此的依赖中
衍生出两种相向的情仇
云烟聚散呵。它们正悄悄在你身后碎裂
而路途尚远，你要为翅膀上的露珠
找到一个新的住址

现身吧。从第一次嘹亮的哭泣声中
找回母爱与纯真。如果
春天是可以复制的
就请在通向故乡的小径旁
用返程的色彩
刻画一张张光鲜的脸




梦境

清晨，黄昏，被偷换了概念的天空
太阳说没就没了
水漫过屋顶。“来吧，来吧……”
美人轻飘飘的
我就要抓住她了。在飞速的下坠里
窒息。眩晕如此漫长
一束光，又一束光
“究竟是被分解还是在凝固”
我发不出声音，在玫红色的光圈里
说出你喜爱的话语




抚摸那吐着泡沫的细浪

丫，你害羞了么，当我这样叫着你的名字的时候
霓虹堆积在屋顶
我，我们，计算着剩余不多的时间
接下来……
真的，我曾经那么认真的作过铺垫
和预设
“……你是一个矜持的人。”
那么
让我为你唱首歌吧，和着叮咚做响的夜色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睡梦中
谁的手正抚摸那白河吐着泡沫的细浪




草稿本

再涂抹一次吧。用旧的月光
额头上顽固的裂纹
你要和它们彻底做个了断
走过的路，留给荒草和碎石
献出行囊里的阴晴圆缺
去远方
那些细碎的小花刚刚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你将重新邂逅咸涩的泪水
那是年少时未曾留意的欢乐
萤火虫在沟渠间舞蹈
对它们说，亲爱的的时光
你好
我来了。说亲爱的时光
我要将这个世界
推翻，重新演算一次




动物园

我一万次地途经那里。很多时候
真的，很多时候
我会停下来，想像自己成为它们之中的一员
“很可笑吗”
后来，我继续向前走
路过拥挤的天桥，有人伸出肮脏的手
举着一只疲惫的破碗
假如
有一天我与他并肩坐在这里
“很可笑吗”
我可能颠覆了你们对幸福根深蒂固的概念
再后来。我不再经过那里
我要学着你们
将一段简单的直线
走弯





民谣

在一条路的两端，预设好起点和终点
沿途点缀着群山与河流
晚霞落下去的时候，星光乍现
为夜行者披上幻彩的外衣
需要多少次往返，才能邂逅一场彻底的雨水
小小花蕾初绽的剪影
让一个人的脚步慢了下来
俯首，并长久不语
还有什么称之谓永恒
河水悠长，源头在背后模糊了起来
在风制造的漩涡里，安静地哭一场吧
故乡呵，我要在一曲怀旧的民谣里
聆听和风敲打着细雨
每一天我都要转身两次
一次献给眺望的母亲
一次献给破碎的自己





局部

正午。阳光温暖的侵袭
静坐的人，从泛黄的书页中
陷入一曲陈词的咏叹

钟摆在旧时光中晃动
涉水而来的人
将晨钟和暮鼓重新安放
行人散去
他们，在彼此眼神碰撞的火花里
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天空辽阔了起来
很容易就吞没了一个人的孤独
风在岸边徘徊
是离去，还是挽留
只有野鸭子拍打着翅膀
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水域

正午。阳光温暖的侵袭
静坐的人，将一个完整的故事掰开
隐入某个片断，或结局




漩涡

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
冷冷的前方
谁，在与我赌一场输赢
空荡荡的教室，那么多的我来过
又风一般飘走
贴紧一面墙，练习倒立
我看到他们，她们
一个个没有姓氏的水手
奋力将日子切割成白天与黑夜
那样地泾渭分明
凤凰山上，花又开了一夏
它们，这些涂抹着暗香的精灵
让我新奇，颤栗
又恍惚置身虚幻的雾中
有人在讲台上倒数时日
有人在黑板上写下警言：
“漩涡密布，绕开它，绕开它
溺水，或者重生。”




剧场

整条大街都是失聪的人
整条大街都是别人的影子
他们是要去奔赴一场死亡的盛宴吗
那个刚刚离开的人
让寂寞成为一个隐喻
一切都是空的，流线型的建筑，身体里的流水
草尖上的白霜
它们，都有一个标签式的名讳
出去吧，广场上人声鼎沸
那些戴着面具的人，正在上演一出大戏
他们中间
有你的三大姑、八大姨，和旧年的情敌
你要假装与他们刚刚相识
切莫一开口，就说出亲近的话语





穿行

又是一场雨。又是一场不着边际的雨
轻轻落下，在十一月的枝头上
安一个家
“如此，便能唤醒它们了吗”
年轻人，携带着雨水往返
橘子洲头
你等到你的白蛇了吗
互换的信物沾染了太多的风尘
你醮着河水，将它们一次次重新擦亮
年轻的人呵
我看到了你的悲伤
暮色连绵，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你是否依然愿意和着心跳
将一段旧路
踏出激荡人心的回响




无归处

向谁说呢
这些身体里的暗流，夹着杂草的飘浮物
总该有一个合理的去处
可以适度地回忆，但我拒绝返回
在水草丰美的上游
我刻画过湖泊和草原，云朵是羊身上弹落的羽毛
每一缕风，都带着轻喘的鼻息
“它们真美呀。”
带上它们去赴一次遥远的旅行吧
消失，也是一种萧条的美
后来它们就真的消失了
连同你临别的话语
“勿贪恋他乡，旧人在，易早归。”





逆风而行

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闭了。故事进行到哪了
接下来该对一些细节加以具体的描摹
走错了方向的脚步
丢失在风中的耳朵
谁还能将它们一一找回
当你途遇满脸油彩的女巫
你相信她的鬼话了吗
你捡起那遗落的谎言了吗
那时候，每一棵草都透着年轻的光泽
每一束光，都可作为箭矢
“明天，一切又会是崭新的开始
何苦呢，不如逆风而去。”





体香

你错过春天了吗
火车轰隆隆地驶过，你错八点一刻的太阳了吗
眉心长痣的女子，风姿卓绝的女子
在河水忧郁的底色里
邂逅是危险的，你学会放弃了吗
打水飘的男孩为你扔出最后一块瓦片
野鸟在远处叫了几声就消失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空与河流，究竟谁是谁的幻影
时光是一块色彩斑斓的糖纸
你还要将自己伪装成一粒奶糖么
“终有一扇门为我打开
终有一双温热的嘴唇轻轻含住我的体香。”





空地

那晚，在足球场的看台上
遭遇一上世纪的鬼魂
她穿浅蓝色短袄，着细纹牛仔裤
足蹬一双棕色长筒皮靴
城市清冷的灯火，让魅惑的气氛加深了几分
我摸出打火机和香烟
想以此掩饰一下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她迅速地贴上来
拉着我的手，让我摸她的脸
摸她小小的乳房
“我的小男人
在那个夏天的花丛中走失了”
我看不清她的脸，听不清她说的话
一个几乎没有心跳的人
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起这个足球场的前身
那是一大片未开垦的空地，野花正飘香





同龄

“实际上，我看不出你的年龄。”
是的。二十八岁和三十八岁又有什么区别呢
经过那片坡地
工人们在砍伐千年古树
无非是在你赶来之前，我最先听到那碰撞的刀声
有什么呢，有什么呢
它们还会再成为大树，你也会尾随别人的足迹
卡入梦境
丢在路边的废瓶子，挂在枝头的破虫囊
那么多的路在这里汇合
我清了清嗓音，总也发不出一句完整的歌唱
河流走着走着就拐入一条叉道
为什么
为什么我却吃得白白胖胖
二十八岁和三十八岁有什么区别呢
你也会赶来，你也会赶来
将善于抒情的风闲置在路的两旁





同窗

“一定在哪里遇见过你。”在三百年前
或者更早
那时候你穿长袖的衫袍，说之乎者也
谦谦如君子
刀刻下你瘦弱的脸。刀总是刻下你瘦弱的脸
“非也，非也。”朝堂之上
你有轻度的癫狂

的确。我一定在哪里见到过你
高速公路的出口，飞机场
或许是在某一次针锋相对的谈判桌前吧
你眨着绿豆似的眼睛，神秘地冲我笑
“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对了对了
我们再也不是年少时流着鼻涕的同窗





同行

如此的亲切。但它不是我的故乡
真的，东河湾一定是个迷人的地方
你的童年，少年
树上的小叶子
叶子上蠕动的毛毛虫
那些让风吹得锃亮的麦芒
月亮在云朵里穿来穿去
妈妈含着夜色
高举着云朵里的月亮

我该流泪了。你愿意陪我哭一次吗
快弹落加身的尘土
敲一敲世俗的脑壳，听它们不全的五音
发出木鱼一样单调的声响
在每一个夜深人静之时
当你潜回东河湾
我正乘风盘旋于白河岸旁




同题

他们在玩同题。他们在制造春天与梦境
这群吃了兴奋剂的人
患有同一种病
他们，将深夜坐成白天
将白天交付于风
雪迟迟不来。他们在文字的隐喻里
模拟出它的广度和厚度
用上等的枯枝，提前描摹出它们必经的行程
“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
他们建造巍峨的城堡，他们摆下八卦阵形
江山在左，美人在右
他们跺一跺脚，便会引发一场雪崩

他们在玩同题。他们在制造春天与梦境
旅途尚远。你困顿过吗，你迷惑过吗
窗外星云密布，吹着凉凉的夜风





暖炉

每一年你都要到来，但决不是私会
这足以令人振奋
毕竟一成不变的事物正在减少

寒冷的加剧，使一场雪事成为必然
流浪猫与行人
构成街头新的风景

攀爬者抬高尘世的背影
他们的到来
是为了将别人清空

有人屋内独坐，水在炉上沸腾
大雪无声
正悄悄将世界抹平





暗淡的光芒

没有界限。昨天是今天的道袍
今天是明天的僧衣

我制造过漩涡，风暴，礼教的核心
又失手打破新建的秩序

明亮的，暗淡的，堆积在头顶上的光芒
将我唤醒，又将我击碎

我编织过春天和夏天，但它们薄如镜面
谁趋向前来，它映照着谁

每一天我都郑重地写下诗行
光阴流转，有人走来，有人离去




每一个词语都是虚幻


但是

不断地否定
是因为我要找到那坚硬的刀柄
孤独和沉默是一剂良药
我咽下这不被认可的苦涩

假如我拥有咆哮的机器
和命名的权力
我将制造王冠，并赐予伟大的封号
为自己加冕

但是，方向感终究可笑
勇气和力量一旦交给暗河中的漩涡
搏击
就成为一种荒谬的存在

天空的弧度是一个完美的容器
但并不只承载雨水和彩虹
并不是我不近人情，我尾随你们
是想再次尝试纠正的可能



所以

下雪了。但没有想像中的美
你说过要来
那是距离制造的错觉

是的。我不会将过多的渴望寄予眼帘
不是每一次问询
都能挖出黄金

可供赞美的事物依然很多
它们迎面走来
教我在长长短短的句子里，运用反讽

别拿道路的漫长来进行裁决
我是深谙法术的豹子
步态轻盈



那么

挽留既然无效
那么，我也加入你们的行程
删除思乡因子和恋旧情结
像一张白纸轻轻将自己叠起

我们一起制造灾难，并学会哭泣
在顺从中变得愈发透明
泥沼是一种温暖有效的侵袭
我们举杯，互饮涣散的疏影

没有人为此痛惜与哀悼
如果你偶而听到一声长啸
那是风抽打着树梢
碰壁后折返的回声



因此

最后，我平静了下来
开始往回走，留下那些残破的影子
在激流中丧失名姓

越是空旷，越容易填补
荒草中隐匿的小径
让快速到达多出一种可能

你们看到的将不再是我
别怪那可憎的面具
在一出话剧的喧嚣里，我学会了易容





旧唱片

终于，我败下阵来。像困兽
陷入时光的栅栏
修筑的栈道，通向风景的深处
他们抢先一步，在我到来之前抵达

他们击穿了最初的规则
折断意识深层的触须
要求在场的愿望被一再搁浅
并置之不理

这不是终结
因此我不会与他们保持等量的沉默
我会带着久违的雨水，停靠在下一季节的窗前
将一首旧词谱上新曲




小人间

“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千万莫这么说。别一张嘴
就为自己假想一个错

更多的时候，清醒是一种真实状态下的假寐
莫说众生愚钝，适宜走一条回头路
莫趋于别人身后，捡拾遗言的残骸

要学会突然转身
自倾斜的影子中
抽出那极不对称的欢愉

人间在行走中缩小
你我终将相遇，让两种坎坷
叠加成满脸幸福的泪水





云在天上

不是所有的成长都伴有充沛的雨水
真的，决不是
如果将伤痕折半，回忆会美妙无比
话一旦说出口，就变得不牢靠
何必认真呢
情欲是海中的水，依赖潮汐的鼓动

另一扇门是春天，水鸟低低地飞着
云朵大开大合，显然还不懂得疏离的真正意义
我要成为他们的一员
随意一个造型，都能接近蓝天





给诗，或者爱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忘却的
从澡堂出来的人，浑身涂满了干净的毒液
镜子里，他已为自己换上了新的身份
灯光斜斜地，在光鲜的额头上刻下字迹

回不去了。这些倔强的词语
上一刻还显得柔软，像春天刚刚长出来的水草
有人在岸边吟诗
水声起伏，分不清是旧爱，还是新欢





写给你的情书

昨天，已经老得不成样子
拒绝过的事物，依然被关在门外

是谁还在发霉的字典里，翻阅那些枯萎的叶片
除了墙上的地图，除了那些弯曲的线条
要去的地方，早已不在上面

田野里的麦苗覆盖了新雪
路途中，不断有新的站牌被替换

连脚步都陈旧了起来。但风看起来要比我盲目
十字路口竖立着墨绿的邮筒
年轻人，偷偷地往里面塞进了什么





清晨跑来一个女孩

的确。应该有这么一个女孩存在
身段修长，十指尖尖，飘逸得像一阵穿堂风

穿堂而过的，更多的是虚无
虚无是抓不住的时光

那么多的人从我面前走过，转瞬就消失了
零落的雪，总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意象

十二月的夜又长了几分。梦里的追逐留不下痕迹
清晨与你，一同醒来，但指向依然不明




这一日

往往，在复述之前，叶子们
会从身体的某个毛孔上飕飕地落下
气氛需要用一个盛大的仪式来进行烘托
这样，便会显得庄重
至于听众，大多是围拢在一起
盘坐成一个鹅蛋形的圆圈
制造磁场效应

接下来，日头会向西南偏移
沿着天空的弧度
时光像海水一样抖动
天，以正常的速度暗淡了下来
城市的边缘
渐次亮起了灯火




摆渡者

在梦里，星星有明亮的眼神
我架着木梯，爬上了天河的岸堤
辽阔是如此地美
一只巨型蟹横行无度，穿过了墨绿色的浮萍

此处应有箫声。蛙鸣在时光里穿梭
断桥未断，一个习惯怀念的人
长久地伫立
细数音孔里的风声

摆渡者运来涛声。暗香如陈酿
失散的话语重新聚拢了起来
月色荡漾
“丫，人间到了，再莫提返程。”





最后的你

出现过的事物，忽然就音信全无
河流在季节里变瘦
那堵墙依然呈现出残缺之美
攀爬的藤蔓，在尝试中垂下头来

春天是个容易迷路的信使
包裹里，究竟隐匿了什么奢侈的话语
唯有将自己肢解，重组
用内在的重，置换外在的轻

是脚步将我送往远方
那么，去吻一吻衰草根部的苦涩
在露珠搭建的帐蓬中安睡
美人儿不在，我独享一场酣梦





向左或者向

在返回的途中，暮色嗖嗖地落下
“你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潦倒。”
但它们包围了上来
连同那些已经被复制了的，未及粘贴的
逗号，句号，省略号……

我是要将它们码放整齐的
成为山，成为水，成为草丛中出没的狼群

做为时间的载体，钟表的指向
更趋于事物残酷的本质
所有的描述都显得多余。向左是水
向右是冰，那么多的形容词虚置
迁就于风




一而再

奇怪吗。但我又一次回过头去
雨刚刚停，我开始想像接下来的晚餐

距离真的会产生美么
那么，我应该临窗而坐
音乐声中
街道上人潮涌动的足音
听起来一定很美

路灯下的年轻人，在练习接吻
时光像胶水，将一些事物连接在一起

咖啡消耗了我。恍惚之中
行人散尽，空杯子像一个孤独的人
拒绝说再见

文古

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