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的散文,“异化”的诗
——散文诗之我见
文/艾华林
从散文诗的发轫来看,散文诗和新诗(白话诗)应在同一起跑线上。相对于散文和诗而言,散文诗的成长一直伴随着各种争议和误解。这主要体现在散文诗的“身份”认同和美学基础上。
说起散文诗,在国外,就不得不提到法国的波特莱尔,叙利亚的纪伯伦,俄国的屠格涅夫和印度的泰戈尔等人。在国内,就草创时期而言,刘半农、胡适、鲁讯、沈尹默等人是一座无法绕过去的丰碑。这里先从波特莱尔和他的散文诗集《巴黎的忧郁》展开探讨。《巴黎的忧郁》成书于一八六九年,时值法国封建王朝与中产势力间倾轧的对抗时期。在花花世界的背后,遍布着诸多阴暗肮脏的黑幕。波特莱尔的散文诗集《巴黎的忧郁》便试着把这些阴暗的一面,无情地批露出来并加以讥讽。按诗人的说法,“散文诗是一种诗意的散文,没有节奏和韵脚的音乐”。和他的分行新诗相比,诗人认为两者艺术精神是一致的,“这还是《恶之花》,但更自由、细腻、辛辣”。从这里我们看出,散文诗在其创始人波特莱尔的眼里只是一种“诗意的散文”而已。《西洋文学批评述语辞典》中也有这样的定义:“散文是一种形式。大量运用修辞手法,充满丰富的意象,并有诗一般的节奏(虽然这种节奏并不要求规则)。散文诗和复调散文的区别在于,后者指一种具有明显的韵文特徵的散文,而散文诗从根本上来说而是散文,只不过它借了诗的节奏和意象来丰富自己而已。”由从可见,在西方文学界,大家更倾向于将散文诗归于散文的艺术范畴。
自一九一八年五月沈尹默在《新青年》发表第一首散文诗《月夜》算起,散文诗在中国已走过了近百年的光辉岁月,但围绕散文诗的争议从未断过。有意思的是,散文诗在中国的身份天平更多的是倾向于诗的艺术范畴的。鲁讯的《野草》在中国散文诗历史上无疑不是第一座山峰。但就是这样一座里程碑式的山峰,鲁讯却说只是“有了小感触,就写些短文,夸大点说,就是散文诗,以后印成一本,谓之《野草》。”从这段夫子自道式的文字中,可见大文豪鲁讯最初对这一文本概念的定义也是模糊不清的,但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感来讲,他好像更倾向于诗的。我想,这可能与中国的“诗国”地位和人们的“历史价值观”是分不开的。虽然,当今诗歌已没有昔日的辉煌和灿烂了,但中国诗人延续文明“香火”的观念和决心是不会随着意志的转移而转移的;因此,中国诗人也更注重诗的地位和人的品味也就不难理解了。
散文诗和新诗一样,都是“舶来品”,但它们的境遇却截然不同。在“横的移植”和“纵的嫁接”方面,新诗相较于散文诗而言更胜一筹。因为新诗相对松散和自由。散文诗融合了散文和诗的两种优点,按理说散文诗应该更有自由发挥的空间和艺术的张力才对。从唯物辩证法的角度来讲,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集散文和诗的优点于一身的散文诗,如果拿捏不好,优点就变成了制约其发展的缺点了。散文诗的尴尬也就在于其“身份”的摇摆和价值“取向”的不确定性。
诗歌是一种灵活的具有跳跃性、节奏感和音律美的抒情文体;而散文是一种没有节奏、没有律动、注重逻辑性的叙述文体;散文诗融合了散文和诗的特点,是一种嫁接出来的优良品种。余以为,从它的归属来看,散文诗是一种“失序的散文”;就诗人的视角而言,散文诗又是一种被“异化的诗”。综观所述,散文诗讲究的还是其表述的技巧和诗意的锤炼。这种技巧的揉合,首先表现在“形式的连缀”和“意义的衔接”上。从某种意义说,这种“技巧”和“锤炼”的强制粘合,表面上看起来酷似完美,但它逼窄了诗意的空间,从而扼杀了诗人的想象。如果散文诗人们能在这二者之间取得平衡,那又另当别论了。
关于散文诗的定义,中外作家学者们虽有分歧,但基本认同这样一个客观的事实——散文诗是兼有诗和散文特点的一种抒情文学样式。莫渝在《略谈散文诗》一文中说:“散文诗的定义和美学基础,仍局限于诗的范畴内。”①苏绍连也持相似观。他认为:“散文诗的形式类似散文,但字字句句所构成的思考空间却完全是诗的。我不认为它是一种诗化了的散文,更不认为它是一种散文化的诗。散文诗,它自身的存在,本质肯定是诗,绝不是散文。”②就文学创作而言,一种语言失序的创作环境正在逐渐形成,而散文诗正好弥补了这一缺陷,并成为一种独立的文体。散文诗一方面具备了诗的深远精炼,一方面又兼备了散文的叙述纹理。作为新诗的一种,散文诗外表像散文,而其内在的本质却是诗。用谢冕的话说:“散文诗只是脱去了诗的外壳,而胸膛里跳动着的却是一颗纯净的诗心。③”
龙彼得在《诗的成分》一文中有这样的评价:“正是从诗人的特点出发,《路畔的蔷薇》注入了许多诗的成分,这首散文诗才如此精美,迷人。”事隔多近,我依然记得,这篇选自郭沫若散文集《橄榄》散文《路畔的蔷薇》是作为散文诗发表于2004年2月号的《散文诗》刊上的。可见散文诗概念的模糊性。以此为例,我们可以看出“诗的成分”为散文诗增添了不少光泽,完成了情感的转换;而“散文的脉络”也为散文诗奠定了良好美学基础。我想,散文诗无论归类于诗,还是归类于散文,散文诗都不会弱化自己的地位,抬高别人的身价,散文诗不可能是诗,也不可能是散文,散文诗就是散文诗,所有倾向性的担心都没有必要。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十九日于塘尾
注释:本文主要参考文献《散文诗的蛹与蝶》秀实,香港阿汤图书,二零零五年十月版。
①莫渝,《略谈散文诗》,见《情愿让雨淋着》,台北业强书店,一九九一年版,序。
②苏绍连,《惊心散文诗》台北尔雅出版社,一九九零年版,后记。
③《北京书简•散文诗》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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