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与位置
——“90后诗展”主持人语
韩庆成
小时候,最娱乐的事莫过于看戏。镇上的影剧院,老人们习惯叫它戏园子,我们也就跟着这么叫。戏园子演戏,会有预告,从预告到开演,等待中的这几天,便常常沉浸在想象的快乐中。走进戏园子那刻,笑着、跳着,每个孩子的愉悦,都溢于言表。
之所以这么快乐,是因为演戏的日子很少,一年也就一两次吧。一个戏班子来镇上,会演上十天半月,放学的时候,我们会跑到戏园子后面演员住的地方偷看他们,看那些在舞台上花花绿绿的演员,究竟长得么样。如果碰巧看到年轻漂亮的女主角,与同学们一起吹牛的时候,无疑就有了资本。
舞台上的主角就那么几位。他们常常占据在舞台中央,各式各样的配角,都在舞台的边缘,即使偶尔来到中央,那卑躬屈膝的神态,也与主角鲜明区分开来。
在书本奇缺的年代,戏词,是很多农村孩子最初的诗歌启蒙。这样的境况,从六七十年代,一直延续到很多人为诗痴狂的八十年代。
第一位90后的诞生,宣告了八十年代的结束。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90后的降临,终结了诗歌引为自豪的速度与激情的时代。在随后席卷而来的物质大跃进中,诗歌从一个更大的戏园子的舞台中央退居边缘,从主角退为配角。直到今天,虽然有诗人以习惯了歌颂的口吻宣称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但亲历过八十年代的诗人应当深有感触:最好的时代,其实已一去不返。
研究90后对中国诗歌因而具有了特殊的意义。这不单是因为他们是年代意义上的终结者,也不仅是因为东方文化的代际概念和中国人论资排辈的传统,更是因为进入九十年代以后,诗歌在四面楚歌中一边备受发行量和读者直线下降的煎熬,一边在梦想中寻找突围之路。而这一切,贯穿了90后出生、成长、走上诗歌舞台的全过程。在第一位90后4岁那年,中国诗人开始通过网络发布诗歌作品,这一创举的意义,若干年后被一位著名诗评家这样总结:网络与诗歌联姻,给中国诗歌带来再次革命。
是的,如果新诗出现是一次革命的话,网络诗歌出现也是一次革命。
从此,几乎所有可以真正写入诗歌史的事件,都与网络密切相关。难怪徐敬亚先生在谈到八十年代最重要的诗歌事件之一“现代诗群体大展”的时候,要发出这样的感叹:“我不过是提前做了一次网页。”
新世纪以后,在诗歌戏园子的舞台上,网络诗歌从边缘进居中央,从不起眼的配角成为耀眼的主角。受益的代际从70后开始,自80后爆发,并在今天进入90后的时代。
迄今为止,我所读的90后诗歌,都在网络。在大约十个月的时间里,经我之手从网络送到纸媒的90后诗歌作者,接近百位。这其中蕴含的革命意义在于,作品发布方式的改变,带来了诗人发现方式的改变。“青春诗会”不再是唯一的诗人摇篮,网络这个更大的摇篮,以被孵化和自我孵化的双重方式,成为诗人涌现的中心。
中国诗歌流派网把扶植新人的目光转移到90后,并开辟网络上的第一个90后诗歌常设栏目,源于今年我读到一组00后的诗歌,它超乎想象的成熟,让我意识到,在00后都已开始抢眼的时候,无论你承不承认,90后时代都已经来临。
它必须来临。必须从舞台的边缘进入中央,必须从配角转化为主角,必须从卑躬屈膝的状态中完全站立起来。借用徐敬亚先生的话:太子必须登基!如果童年的时代再现,我此刻急切赶到戏园子后面想见的,只能是他们,而不是他们任何代际的前辈。
一次偶然的相遇,一次徐敬亚先生的郑重提议,让“90后诗展”成为《山东文学》下半月刊的常设栏目。我非常钦佩高艳国先生的远见卓识,没有他对90后诗歌的清醒认识,就不会有这次以90后为唯一主题的网络与纸媒的联姻。
一个崭新的戏园子已经搭建完毕。在它的舞台上,无论边缘和中央,无论主角和配角,我们看到的,将只是90后的身影。
我们期待看到应有的精彩剧情。
就我本人而言,甚至奢望看到八十年代的速度与激情,能在这个舞台上再现。那时候,我一如他们现在一样,拥有仿佛用之不竭的豆蔻年华。
2013年12月25日,圣诞节,合肥
注:本文为《山东文学》90后诗展专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