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杰明 于 2014-2-4 09:39 编辑
【英雄挽歌】
《祭礼》
------献给98抗洪中牺牲的英雄们
一
谁也阻挡不了积云的来临，
积云纷涌预示着雨季，
雨季，干涸的土地渴望着滋润，
雨季，生命的喉咙渴望着畅饮。
水涨水落是造化的启示，
曾在先民们的祈祷里，
记住痛苦就是多长一双眼睛，
能看到灾难的阴影。
沙石有着更久远的记忆，
对健忘的人们却沉默不语。
人们啊，已不再虔诚敬畏的人们，
该是俯下身去倾听沙石的时候啦。
听，有暴雨的声音，风云的声音，
更应有启示的声音，反省的声音，
在我们为英雄们行的祭礼！
二
浑浊是灾难的预兆。
风撕扯着树枝，
欲拔去它的根系。
云中崩出的闪电，
击中松散的土地。
恐惧的鼠儿嗞嗞叫着，
涌向狭窄的岸堤。
歇斯底里的暴雨发作，
横冲直撞地扑向人们的聚居处，
迫使人们思考生与死的问题，
是坚守，还是放弃？
许许多多记忆被换醒——
那些拿铁锹和编织袋出发的人，
意志坚定。
洪魔将在此降伏，
力量来自一颗颗忠诚的心。
受苦和牺牲是一次庄严的洗礼。
只是也要看看天意，
即使你们有天大的决心和意志力。
三
看，星星点点的堤岸很美，
守夜的人们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对于他们，
黑夜是更加难熬的烈日，
暑气的爪子扯开他们的衣衫，
深抠在皮肉，
蚊子们则更是撑破了肚皮。
水旋转着，流逝着，显得温驯，
但他们嗅到了濒临崩溃的气息。
每一毫米的水涨都是灾难的邀请。
每一毫米的水涨都是神经的绷紧。
每一毫米的水涨都意味着堤在绵延地修砌。
毒蛇在岸堤上蠕动，
蚁群悄然地蚀空地基，
岸堤，已是危机四伏的沼泽地，
谁都担心会陷进去，再也——
午夜时分，传来一道命令：
“洪峰来临！”
四
没有哪一场战斗的双方这样亲近，
水，这生命之源，现在威胁着生命。
没有硝烟的战场，
最大限度地考验着战士的战斗力。
迎接风浪的是血肉之躯，
极度的疲劳才是最大之敌。
没有休息，不能休息，需要休息。
“不，我能行。”
这声音是一根根木桩深深打进江堤。
对于他们，每一声霹雳都是兴奋剂，
暴雨来了，是最好的沐浴。
时钟的指针跳得太慢，
水位却更迭频繁。
水天一色是多么壮丽，
一泻千里将是生命涂炭的场景。
五
他倒下去，
极力支撑，还是倒在泥泞的土堤。
泥浆涂满了全身，
他紧紧趴在地上，不能站起。
有鸟儿恍然飞过，
一支进行曲在梦中高奏。
他不愿被人抬走，
战友的喊声更让他缄口。
“我要凝结在溃口处”，
这心声已化作平直的脑电图。
临走时，他曾感到懊丧，
怎么躺在不该躺的地方，
没有水气，只有来苏儿冲鼻。
这懊丧只是一瞬间的事，
另一瞬间便是我们永远的敬礼！
六
你们还很年轻，
却走得这样匆忙；
刚刚走到生活的门坎，
却被无情地推入死亡的府邸。
死亡的阴冷掩不住牺牲的辉煌，
圣洁耀眼的光芒照在你们的灵柩上。
庄严的安魂曲唱起，
五色的飞鸟飞向天庭。
肉体已交给命运，
留下灵魂在善良的人群。
只是你们的母亲，
在缅怀过去，还有窘迫的家境。
我们都爱自己的母亲，
那么把爱献歌英雄们的母亲。
七
你们还很年轻，
有贤惠的姑娘在等待你们的归期。
心中的爱情是天边的星星，
憧憬着黎明时分旭光的温馨。
现在悲伤浸透她们的身心，
寂寞照着地上的身影。
晶莹的眼睛抚着你们的像片，
追忆着已很遥远的激情。
孩子还没有认清父亲的面影，
那有力的手掌，
曾将孩子高高地托起，
孩子不会忘了那是怎样的兴奋的心情。
“爸爸在哪里？”孩子惶惑地问母亲。
“你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值勤站岗。”
孩子的眼睛顿时充满了希望，
在孩子的心中，
不会暗淡的父亲的形象。
骄傲和自豪是父亲留下的遗产，
孩子将以此安慰母亲，激励自己。
你们很年轻，安息吧！
你们的亲人和我们，
将永远追忆你们永远年轻的身影！
八
汛期已拖着霭云离去，
危机隐身在了岸堤。
人们感谢你们的拼搏和牺牲。
也要感谢天意，没有让水位在涨下去。
不然，巨大的压力谁能承受得起？！
你们的承受力，我们的承受力。
堤岸的承受力已到了极限，
灭灯之灾就悬在头顶。
哦，你们已经安息，
可还有汛期永无止尽。
看，万里长堤已是千疮百孔。
哦，英雄，
你们已经完成使命，成就了光荣，
沉甸甸的铁锹却还握在我们的手中。
你们已经安息，安息吧！
怎能让你们再睁开焦灼的眼睛。
放心，我们不会让桃林浸没在水里，
不会让洪峰去惊扰你们家人的梦境。
敬礼！我们向你们敬礼！
1998年完稿
《悼昌耀》
2000年3月21日清晨7时，65岁的昌耀在肺病的侵扰中，从医院三楼的阳台，朝着满目的曙光纵身一跃，结束了命运多舛的一生。
一
全力一跃的凌云姿态，飞向喷薄而出的巨轮
——从极地高原陨坠
千幡陡起唢呐声色壮丽无比
绝望的加速度抛出羸弱的躯体
划过凡尘漠然的刀锋，书稿漫散如雪
所有正直的笔头凝滞不动，墨悲黏稠
那声坠地的闷响如谶言
定会在某一时刻让后来者惊竦
苍穹已接纳，阳光已接纳，风云已接纳
诗人的血在迸裂的刹那——呈万道金光升腾
无一失真的雕像已然完成
听，从远方传来悠明的钟声
没有人不会感叹这一壮烈举动的发生吗？！
悲剧性的新闻，并不总是让人们兴奋
一时间诗坛确实有些震惊了
原来卓尔不群的巨匠在外省
在外省，传媒也确实有些惊醒了
就是铺天盖地的千字文
也只能浅尝辄止地描述诗人的灵魂
这就是现代社会所代表的公正吧，逝者已充耳不闻
先前是医生护士职业性的询问，委屈他的自尊
现在是捉刀者痛心疾首的陈言，企图引领大众的精神
他的标高插在空气的稀薄处，只有高车轧过了北斗星辰
就躯体而言，他只是焚尸炉中短暂而浓烈的火焰
即使他的遗像前挂满了千古不朽的垂幅
他也不会在世人的记忆中停留
只是匆匆而过，甚至被挡在眼外
那些盯着交易牌上的指数，不眨一下的圆眼
——可曾向他注目？！
太多怕穷的穷人，穷怕了的富人
关注的是可口的本能食物，而让心灵麻木
在他浩瀚而眩美的大河上只有峥嵘的崖壁
只有粗砺的棱角——
没有时尚的码头供那些追逐者踏足
别以为有了千把人的聚会，就可以把他的精神流布
世俗的习惯里怎么会有悍厉的血质
——他清醒得很
无意于惊世骇俗，但他知道自己的路
便孤傲而偏执地奔赴，一无返顾地放逐
这是他惟一的，不得已的举动
是他抛开了羁绊，抛开疾病，抛开世界，抛开孽怨的宿命
在必死与永生的交汇处，爱是如此的痛彻心骨
谁与他捆绑在一起，在波涛中动荡起伏
只为那个惟一的崇偶，于冰火两界无悔地穿梭
确乎，“爱的繁衍与生殖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更勇武百倍”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部行动的情书”
还有谁在读？——谁在读？
读到心里，读到呼吸里，读到骨子里，读到灵魂里！
二
死！他没有想要警醒什么
如果这是诗，这便是他最后的杰作
从此便在天堂里唱歌
如果这是解脱，这便是苦海唯一的出口
我们应该缄默，应该缄默
纵然他没有承受住灵魂与时代间的张力
却已在喧嚣的世界帷幕上留下了木讷而悒郁的面容
一部历史正以他为背景而构著
诗人的死不该成为新闻的
古代诗人最后的时刻让我羡慕
无论是凄惨还是从容，都没有遭遇时人的轻薄与讥讽
保持了应有的尊容，把褒贬留于历史
就是屈子自沉，汨罗江上分撒米粽
那也是一种意志的趋同，超越了时空
今天，他只需悄然地远走，象个英雄
已是英雄，不必鸣不平于格格不入的凡尘
保持着低调——
诗只对灵魂重要，行的是另一条暗道
只要语言不死，成语中定有他铿锵的语调
啊，大地接纳他吧！他是你的圣徒
纵然他脱去了囚徒垢辱的黑衣，渴望翱翔于天际
继续的却还是囚徒的命运
即便以重拳回击，于荆丛中叱咤
得到的也只是短暂的快感
得不到生活的认同，渴望抚慰的心灵已是千疮百孔
只有诗是他惟一的骄傲
世俗总是势利地对待天真而固执的人
对美与智慧更是充满了嫉恨
但世俗却需要圣徒与天才的献身
来祭奠那无所不在却又无所作为的泥神
三
大地啊，请接纳他吧
给他一个位置来安放他的雕像
别让他的诗句流浪
这是无形的高原，繁博的气息莽莽苍苍
让后来者仰止，这是一个生活败北者创造的传奇
只有垒起另一座无形的高原，方可彼此相望
攀登吧后来者，时光的残酷也是一种力量
更是一种希望，将蒙昧的心智照亮
看吧，大地终要接纳这位失意者
而将那些识时务者无情的埋葬
他的荣耀便是后来者心中的光芒
来吧后来者，你不可能无视这巍峨的高度
你必须探究那无底的深渊
去远眺造化幽邃的本源
深悟到快感的局限，物质的虚妄，苦难的永远
方可掂量出灵魂无比的重量
灵魂啊是沉重的，压着大地
灵魂啊是轻盈的，脱身羽翔
来吧后来者，他是这样一个榜样
在戈壁滩上掘出了泉眼
在无望的囚笼里慈航！哦，无量的祥光！
浩瀚的心魂啊，后来者要重新酝酿
——重新酝酿！
2004年3月9日完稿
《 突如其来的命运》
—— 2012年5月29日天空明朗，蓝天白云下，一辆大巴平稳地行驶在锡宜髙速路上。谁也不曾想，一场劫难会从天而降。中午11点39分24秒，一块莫名的黑影飞来。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击穿了大巴前窗的两层钢化玻璃，击碎了司机吴斌的肝脏，多根肋骨断裂，肺肠也严重挫伤。时速94公里的大巴，却没有失去控制，没有冲出路基，造成车毁人亡。而是缓缓地减速，在路边稳稳停下，双闪灯亮起。受到惊吓的24名乘客，也毫发未伤。拉好手刹的吴斌，忍着剧痛，解开安全带挣扎着站起来，回头对乘客说：“别乱跑，注意安全。”随后便昏倒在驾驶座上。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76秒，一场车毁人亡的惨剧避免了。司机吴斌却于6月1日凌晨，因伤势过重去世。
在巨大打击的刹那，谁都不可能想
在受到重创的剧痛下，谁都可能就此倒下
当一块莫名的黑影眨眼般飞来
遭受厄运的大巴，没有车毁人亡
这是司机吴斌牢牢把持着大巴的方向
这是驶向安全的方向，驶向人间的方向
司机吴斌——他却走向了天堂，走向了天堂
他靠什么支撑了76秒——短短的76秒
靠边停车，打开双闪灯，拉起手刹
是怎样的意志力，让他忍受着剧痛
尽了一个司机的职责一如往常
幸运啊，24名毫发未伤的乘客
当一块莫名的黑影眨眼般飞来
你们乘坐的是司机吴斌驾驶的大巴
他无力改变，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厄运
却凭着一己之力扼制了命运的力量
这决不是临场的即兴发挥
而是十多年，二十多年的职业素养
在一个坚定的信念统摄下
漫长的积累、沉淀，在每个日夜里强化
深入到骨髓，形成的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
在那短短76秒钟里爆发
与突如其来的命运逆抗
幸运啊，24名毫发未伤的乘客
当一块莫名的黑影眨眼般飞来
我们谁都渴望有这样的幸运
能够荣幸地乘坐司机吴斌驾驶的大巴
可是他——已经置身天堂，置身天堂
命运啊从来诡异，亦如这块莫名的黑影
眨眼般飞来，常让人猝不及防
在这样的时刻里
没有如果，没有假设，更不能有逃避的妄想
只有在场，只有面对，要么听天由命
要么成为命运的对手，去全力逆抗
幸运啊，24名毫发未伤的乘客
当一块莫名的黑影再次眨眼般飞来
你们不要奢望还有这样的幸运
我们谁都不要再奢望
司机吴斌——他已经置身天堂，置身天堂
痛惜啊，全城人都在痛惜
他的家人更是无比悲伤
难道属于吴斌的只有厄运吗？
命运选中他，如此直截了当
他也毫不含糊，当仁不让
哦，他的家人无比悲伤
请不要悲伤，不要诅咒命运
我们谁都不要诅咒命运
诅咒命运只会辱没他意志的坚强
诅咒命运只会贬损他逆抗命运的荣光
我们要坚信他是命运选中的
命运也将让他复生，就在我们中间
或许我们并不能认出他的摸样
但我们却能看到他微笑的脸庞
我们应该明了，无论命运多么诡异难测
势不可挡，它都只是其中的一份
并没有占据百分百的份量
总会有空间来激发我们的意志，呈现我们的坚强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像吴斌那样
树立起信念，在以后的每个日夜里积累、沉淀
强化与积蓄我们的意志和能量
让我们的意志足够坚强
让我们拥有良好的素养
方可与突如其来的命运逆抗，迫使它退让
为我们的存在争取到更多的份量
也许我们并不能逆转自己的命运
却能凭借我们的努力
或能扼制住命运的扩张
为生活，为他人带来希望
命运啊，既可能是某种终结者
也可能是某种成全者
这取决于我们的意志和努力的方向
幸运啊，24名毫发未伤的乘客
当一块莫名的黑影再次眨眼般飞来
幸运啊，我们要把幸运更多的掌握在自己手上
——与突如其来的命运逆抗！
2012年完稿 |
发表于 2014-2-4 09:39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4-2-4 10:49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