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与新诗
——周瑟瑟的诗读后感
黄梵
我先谈谈周瑟瑟诗里那些朝向未来的想法。虽然在《诗的可能》一文中,他把自己转向传统归于2009年对国家图书馆古书的体验,但他2005年写的《法源寺》《甘露寺》《道士》《居士》等诗,已有此意图。至于2006年他书写魏晋七贤的《阮籍喝醉了》《嵇康之死》等诗,更是处处透出他的羡慕。当然,与古代关系最密切的尝试,当属他2009年的诗作,他试图用诗来体现国学的某些形态。我想,回归传统的意识被加强是一回事,让古代顺利地进入新诗则是另一回事。这几年一些诗人开始注意到了自身的传统,柏桦的《水绘仙侣》即是一例。我不想妄加谈论已有的尝试是否成功,但我认为,这是当下最合逻辑的一种思潮。不是说现在的诗歌都必须掉转方向,只因新诗在西方语境中呼吸得太久,该有一股中国的空气吹进新诗。我不关心成败,就如某个方向要想达到高度,必须要有足够的智力投入,必须要有持续的冒险精神,而不能依赖现有的成败观。落实到周瑟瑟的诗歌,也许回不回归传统,并不一定就能成就他的诗歌,但他坚信传统在新诗中的价值,并试图替新诗找出一条回归之路,却不经意道出了新诗整体上的需要。问题当然是,传统并不能教我们如何去写新诗,谁也无从模仿,一些秘诀自然得由周瑟瑟这样的诗人自己去发现。开辟新路的人并不一定就能得到荣誉,毕竟我们身处以成败论英雄的国度。这是我对他们钦佩的地方。
不过,我对周瑟瑟似乎也有一种期待,期待他能摆脱一切羁绊,重新开始。他的确是从《诗经》和春秋战国开始的,如《木瓜》《韩非子》等等。就如李森近年的诗作也是从《诗经》开始。与李森想从《诗经》中求得形式的借鉴有所不同,周瑟瑟希望古代的事物能赋予他新的诗意。纵观周瑟瑟二十多年的诗歌创作,能发现他语调的一贯性,沉郁、悲悯,只不过到了中后期,他的语调里略微有了一些喜剧成分。他的语调细究起来,有明显庞杂影响的痕迹。比如,“十个帝王支起我一根骨头/十匹绸缎缠住我的双眼//十个疯子啊”(《我残破的躯体》),这当然是他热爱的海子的声音。“把疯狂的石榴推到子夜的唇边/接着砰然炸裂,那声音像是她一声尖叫”(《石榴》),这是埃利提斯的声音。“我顺从诗的意志/找到神的居所/神的众子啊/我在你们中间最为诚实”(《江湖》),这是荷尔德林的声音。“画中的美人,伤感的母亲/古代的城门再敞开些”(《妓女》),这是柏桦的声音……好了,我就不列举更多的例证。
只需观察他2009年的诗作,便能在他一贯的沉郁语调中,发现一些新的声音。比如,忏悔和反省之音:“达摩行走在山间,/明月丢弃多日,清风追随不止。/达摩达摩――/低头想念你,罪过浮现在半山腰。”(《达摩》);对古代对仗的学习:“秋风一吹,它就呕吐。”“在夜里磨牙,洗小小的足。”(《青蛇》);他还试图把人生经验与古人逸事结合起来:“一个危险的兄弟是多么美,/一个玩弄“法”的兄弟是多么高深莫测,/现在,他不只是卡在了李斯的喉咙,/他卡在了理想国,他卡住了秦王的喉咙。”(《韩非之死》)。鉴于周瑟瑟已在解答一些诗人也想解答的问题,我们就不必奇怪他的努力,哪怕他的解答是错误的,也不影响他方向的正确。因为新诗不是需要传统的救赎,而是需要传统的加入。有了这样的鉴赏力,我们就不会轻视周瑟瑟们的探索,我期待他与国学的特殊关系,能进一步证明新诗的胸怀:脱胎于西方的新诗,也充满着对中国传统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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