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节

其然

简介：王玉芬 ,女，网名树边上的人，一九六六年出生，江西省九江市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江西省九江市市直某机关。诗歌、随笔散见《诗选刊》、《中国诗歌》、《创作评谭》、《青年作家》、《九江日报》、《长江周刊》、《南昌晚报》等报刊。诗歌入选《中国诗歌地理：女诗人诗选》、《中成同题-诗舞作品集》、网络图书《当代诗卷•2011年卷》、《当代诗卷•2012年卷》、《当代诗卷•2013年卷》、《女子诗报年鉴•2013年卷》

  第三章节

说到第三章节，我必须提到
有很多我曾打算隐匿的情节
它在人生这本书中并不重要
它不是阳光，不是空气
只是偶尔飞至花蕊上的蝴蝶
可有可无的色彩
却说不定是千里伏线
看到结局你或会了悟
一个人的一生
就像树的生长
总要允许一些不必要的枝节
横生

            
秋语

登高，我不想看远
那汹涌的云，无缘无故的风
如细雨般纷纷落下的枯叶
我试着体会某个人现在的心情

重阳节又到了，我原本该
插茱萸，饮菊花酒
在诗人描绘的场景中
学会忧伤或者想念

我不想这样做，我不思念
登高，我也只看到
一颗心，在风中摇晃
像云，蓄满泪水
像叶子，飘零无助
那一颗心，会比远更远
比辽阔的天空
更加孤独

         
  柿子

老人指着柿子说，插一根牙签进去
就容易熟了

新摘下来的柿子，一个个
青涩，坚硬，无所畏惧
此时正躺在饭厅的瓷砖上
等待，举起牙签的手
多像命运之神举起一根巨刺的手

神情悲悯，目的雷同
扎向柿子，扎向众生
有的一针见血，有的肉身如钢铁一样死硬
扎下无数个洞眼仍不屈服

但最终他们都接受了疼痛
他们在疼痛中生长，在疼痛中成熟
在疼痛中变成一汪红彤彤、甜蜜蜜的汁液
享有作为食品或者祭品的幸福
他们用一生的时间爱上疼痛
                     

和一双鞋子告别

和一双鞋子告别，应该没什么难的
尽管它们品相还好，白色的羊皮面仍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只是鞋底磨损厉害，而且大面积脱胶
鞋匠说没有修的价值了
这话说出来只是证明我曾带着鞋子去治疗
一开始我并不打算遗弃它们
我双手托举着鞋子，反复看，反复掂量
像街口那个戴着老花眼镜的鞋匠
不同的是，我舍不得告别
想想它们躺在肮脏的垃圾桶的样子
我就悲从中来
这双鞋子已经陪我很多年
走了很多路，见过很多的人和事
它们是我亲密的伙伴
当然我还可以列举更多的例子
以证明我丢弃它们是多么难过
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实是，鞋子已经和烂菜叶、破布，碎纸屑
一切你能想到的垃圾为伍
我写这些只想说明人是多么伪善
遗弃不是罪，伪善才是人类最大的劣迹
哦，我的白色鞋子，告别你们是多么难
又和告别一个人一样是多么容易
                          
                  
吹落在时光里的麦穗

我已收拾好自己，我准备出发
我还需要表达些什么，在这个秋天
天上的明月正在变圆，离八月十五只有四天
星子明明暗暗闪闪烁烁，像此刻的心情
秋风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
我很满意地打量着这些
那些吹落的麦穗，就让它们吹落吧
不必担心它们，就像你不必担心我
我和它们一起，藏好锋芒
沉下去，沉进时光，沉进泥土
变成一颗颗金子，千万年后
你来，我再成为你取之不尽的财富
你最钟爱的宝贝
         

去那遥远的地方

亲，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遥远，陌生，只认得你我
像香格里拉的普达措
山坡上开满了金黄的酥油花
像去喀拉斯湖的路上住了一夜的贾登峪
我第一次见到令人眩晕的双彩虹
或去海边，找一个安静的小渔村
打开门就能闻到咸涩的海风
闭上眼，大海就会对着我唱歌
亲，我们去一个地方，用余下的时光
写字，看蓝天上游走的云朵
不离左右的你我
偶尔会停下来，说说话，牵一牵手

被月光洗过的清晨

打开清晨，昨夜如水的月光
处处留下吻痕，世界一瞬间变得浓情蜜意
那对让我以为受伤了的麻雀，忽然从高空跌落地面
滚作一团然后若无其事地振翅高飞
那一滴又一滴晶莹的露珠，成双成对地融合
用阔大的绿叶作着陪衬
比如你我，脸上尚未褪尽的羞涩
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月光清洗过的早晨
允许我们用干净的心迎接新生

夏的秘密

张开嘴巴，仍然无法说出
那些秘密，那些生长于初夏的秘密啊
无法像水中游动的鱼儿，自由地吐出
一串串，一串串泡泡，轻质透明的泡泡
浮出水面，假若遇上阳光
还会闪亮着，愉快地破碎

这漫长的夏，无边无际的热
卷起无边无际的寂寞
我再也不能忍受，忍受那已成形的秘密
快速侵入我的血液，我的骨骼
变成有害气体有毒物质，至死都会疼痛

而我也只能选择做一棵沉默的树
慢慢苍老，慢慢腐烂，慢慢
守着足以摧毁一切的秘密
绝不吐露
            
露天的石佛

摸上去冰凉，她是石头
脸上却有人的表情
她看向远方，我跟着，一起看

六月空气潮湿，寺院的雨水落下来
落下来
寺院的玉兰花和我家门口的一样香

我是热的，血液在蓝色的血管里汩汩奔突
石佛能感觉得到吗
湿润，柔软，浮动的花香

我用暖交换冷，用思想和感情
交换空
石佛，她肯么

石佛不语，她慈眉善目，看向远方
阿弥陀佛
我也跟着，一起看


有风吹过

不清楚是什么风，东南西北？
不，不是从四面吹来的
突兀，怪异，像是布了一个充满悬念的局
它让我冷的时候感到冷
而体温升到摄氏四十度时更加灼热
它蛮不讲理，粗暴又及其甜蜜温柔
它让我站在那里，四周都是眼睛
狼狈不堪，手足无措
它让我恨恨地想我也变作风
狠狠地，狠狠地向谁吹去
           
映山红

从悬崖移到女人的手里，她捧着花拍了一张照片
移到男人的手里，他也捧着花拍了一张照片
最后，他们和花合了影
映山红还是那么红，和在峭壁上的红是一样的
他们的笑还是那么甜，和刚出门时是一样的
他们和花都是有根系的，有来由的
花会记得攀折时的疼痛，记得失去重心时
一声尖叫，一波一波在山谷间推远
男人女人想起了什么呢，他们若有所思
他们捧着花各自看着镜头，他们笑着
笑容里升起了苍凉和茫然
                           
邂逅一朵花
        
邂逅一朵花，需要天时地利
机缘巧合，如同邂逅一个人
哦不，和邂逅一个人有些区别
一朵花没有记忆
她不记得初见于杭州再见于柴桑春天
一朵花也绝不和谁四目交汇，让电光火石产生
她忽视所有爱慕仰慕的目光
对匍匐于跟前的众生，她只会轻喊“尔等平身！”
一朵花认为美是自己的事，凋谢也是自己的事
她不问故乡，不思亲人
一朵花有一片土就足够
足够安慰平生

                            
穿过指间的温柔

无法忘记
风过树梢的颤栗
不能漠视
来自地心深处的那一声舒缓叹息
仿佛所有的花在一夜间惊醒
仿佛所有的温柔，穿过指间
——划开层层厚重的帘幕
光，照亮火焰
火焰，焚烧一切

我愿意
用一次爱恋覆盖另一次爱恋
我愿意
用一场忧伤淹没另一场忧伤
我更愿意
在这湿漉漉的三月，交出毕生的眼泪
                              
雪花，湖

雪花舞动，加速她的冷
她的容颜越来越暗
沉郁，似铁

雪花无论多白，多美
跌入她的怀中
就会成为一滴柔软的水

但绝不结冰。她以敞开的姿态
向上，向左，向右
发散体内寒气

她腹中的孩子是温暖的
他们嬉戏，安睡
从不擅自外出，和雪花相认

            
微笑的叶子

寒风中遥遥相望
我们是如此完整、干净
颜色苍翠，脉络清晰
没有一丝丝啃噬过的痕迹
初生般圆满

我们微笑着坚守
听晨钟暮鼓
数着光阴，一分一秒地度过
我们用暗语交流，用不算深情的眼神
读出彼此的茫然和空

臆想一场坠落
在空中拥舞
或是一起碾作尘土

            
聚会

我们来时，这里一片岑寂
这里曾是春天的家园
春天已远离我们而去

没有鲜花，枯黄的叶子代替
没有掌声，萧飒的风声代替
没有温暖，初起的冬阳正卖力地照耀我们

还缺什么呢，聚会八点钟开始
我们一起欢呼吧
尽管不知道喜悦来自哪里

万鸟齐鸣的场景你刚好见到
而一粒温热的鸟屎恰好落在你的黑发里
或许为此，你幸运地成为快活的鸟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