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点评李拜天：深度关注现实，书写人文情怀

海滨

深度关注现实，书写人文情怀
——点评李拜天2014年新作十三首
新新乐府诗歌运动发起人：海滨

◎ 雾霾时代

是谁蒙上了早晨的眼睛
让天空看不清大地的心思和爱情
此时你可以肆无忌惮，但必须谨小慎微
因为奔跑的欲望极易相撞

上苍给了你机会，你却
把世界弄得乱七八糟
雾或霾流行的时代
整个社会都变得浮躁不安 目光短浅

海滨点评：
面对日益恶化的环境问题，有多少诗歌写作者还在臆想着田园牧歌式的诗情画意？李拜天没有选择回避，而是理性面对，不仅直面自然环境——雾霾天气本身，“是谁蒙上了早晨的眼睛/让天空看不清大地的心思和爱情”，而且敏锐地捕捉并且直面“雾霾”一样的社会环境——“奔跑的欲望极易相撞”。诗歌没有停留在现实的表层，而是有了形而上的提升与浓缩——“雾霾时代”——“整个社会都变得浮躁不安 目光短浅”。这种直面现实的写作态度与立场，充分体现了中国诗歌的乐府精神——关注现实，为事而作，不矫揉造作，不粉饰太平。

◎活水公园

一架老水车拔地而起，带出了
深埋历史的琴声，于是
涓涓溪水流淌出一段难忘人生
轻轻敲开夜的幕布
开始演绎幸福和爱情
悄悄推开世俗
悠闲和漫步便郁郁葱葱
如鹅卵石和小草共同描绘的活水公园
一年四季种植回忆，收获宽恕

海滨点评：
以公园作为诗歌题材的作品读过不少，可是这一篇却别出机杼。一座活水公园——“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活水源于“一架老水车拔地而起”。李拜天的诗歌总是有一份人文情怀，他关注的不是公园的风景本身，而是“深埋历史的琴声”“涓涓溪水流淌出一段难忘人生”。这样的审美视角，抛开了一般应景之作的肤浅，而是直指人心、人性、人生、历史。不仅关注当下——“开始演绎幸福和爱情”，还憧憬着未来——“一年四季种植回忆，收获宽恕”。李拜天诗歌作品里源于个人生活体验却超越个人局限的人文情怀，呈现出中国诗歌的乐府态度——社会责任感、正义和良知。

◎ 一个货车司机的忧伤

一辆货车在黄泉路上飞奔
阴谋尘土和俗事被抛向身后
化作满山遍野的油菜和绿色
不知何时会爆的劣质历史
车轮 跑过一大截春天
鬼门关到了，司机交了144块过路费
继续前行，接着又交了44块过桥费通过奈何桥……
再历经罚款偷盗抢劫数次浩劫
天灾人祸 车毁人亡无数磨难
终于把满满一车毒药安全送到了地府
阎王笑了，司机高兴地接过血汗钱
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海滨点评：
读完李拜天的这首诗，我的心情很沉重。在高速公路上，我曾目睹过货车相撞的惨景。“一辆货车在黄泉路上飞奔/阴谋尘土和俗事被抛向身后”，起笔就让提心吊胆。什么叫做有深度的现实？你看见并能预见且可以感同身受的生活，就叫深度现实——“不知何时会爆的劣质历史/车轮 跑过一大截春天/鬼门关到了，司机交了144块过路费”。一个货车司机，冒着生命时速的风险，在鬼门关里闯来闯去，在阎王手里“高兴地接过血汗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李拜天这首诗的视点始终没有离开司机及其内心世界，这种对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关注，总令我想起唐朝新乐府诗歌的主将白居易的《卖炭翁》，由此而让我对作者充满敬意。

◎ 梦里故乡

梦里的故乡总是很美
庄稼站在田野描绘未来
鸡鸭登上墙头放声歌唱
夕阳夕下
牵挂在爹娘的额头等着儿子从远方归来
多么温暖的北中原啊
谁愿意从梦里醒来？

梦里的故乡总是太好
小河流淌着回忆
池塘装满了惦记
早上醒来
一缕一缕亲情从窗外飘来
多么温馨的时刻啊
谁愿意从童年离开？

最近，我经常盯着地图发呆
要是封丘真的这么近就好了
我就不用担心通往幸福的车票那么快卖光
要是淳于真的就在地图里就好了
我就可以天天躺在故乡睡觉
不用再看异乡的烟花描绘虚无缥缈的夜空

海滨点评：
说的是梦里故乡，写的是梦里故乡。其实所有的铺垫，最终指向最后一段——“最近，我经常盯着地图发呆/要是封丘真的这么近就好了/我就不用担心通往幸福的车票那么快卖光”，梦想越美，与现实的反差越大，痛苦就来得越加强烈。“在异乡怀念故乡，在故乡眺望异乡”（海滨诗句）梦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无奈的。乐府诗歌的精神就是真实，真实就是力量。

◎二月十二日，从巴中回德阳

我沉浸在
被春天染绿的山谷和丘陵
密林和草丛  不能自拔
窗外恬静的风光
搅动着匆匆行程的心思
我彻底迷失在这久违的怡悦里
夕阳夕下的川东大地
一条羊肠小道正走向灵魂深处
再往前，一座白房子躲在树影下隐居
我与她对视的时候
高速路颠簸了一两下，此时
晚霞不停地丈量着太阳的高度
而同事们用睡眠缩短着漫长的旅途

海滨点评：
一段回归的旅程，充满了愉悦。变换的风景“搅动着匆匆行程的心思”。李拜天用最质朴的语言表达着自己最真切的心情——“我彻底迷失在这久违的怡悦里”。在个人情怀的表述里，也不难发现作者眼里的风景有着更多回归的渴望——“一条羊肠小道正走向灵魂深处/再往前，一座白房子躲在树影下隐居”。古代的文人雅士，经历了宦海沉浮之后，总会产生类似于东晋大诗人陶潜的想法——归隐。最有意味的是，客观景象经过作者的主观情思过滤之后，有了更加耐人寻味的诗意。每次读白居易的《冬至夜思归》，深感乐府诗歌的精髓，就在于直面眼前的现实境遇的同时，不断创造出现实生活内在的温情与诗意。

◎拥堵时代

现实绊倒了多少理想和信念
举目四望   一切都在随波逐流
匆匆忙忙追赶喧嚣和浮躁的大千世界
连隐士都不得不放弃清静
逃离山林  涌入滚滚红尘
也难怪这个时代到处拥堵
街道堵，高速堵，人与人的信任之路也堵
一座座被名利裹挟的庸城
熙熙攘攘的大街  人声鼎沸的闹市
命运已不堪重负  上帝啊
我们的魂魄该走哪条路
才不致于被堵在黄泉路

海滨点评：
从李拜天的《雾霾时代》到他的《拥堵时代》，我们不难发现他敏锐的目光始终深度关切现实——“现实绊倒了多少理想和信念/举目四望 一切都在随波逐流/匆匆忙忙追赶喧嚣和浮躁的大千世界”。拥堵，是中国进入工业化时代面临的最为棘手的问题。一方面，国家大力推进城镇化建设；另一方面，相关交通配套服务建设规划严重滞后。他没有停留在现象层面，没有刻意选择具体的事象，去做简单的图解，而是由点到面甚至到体，借助于富有透视性的语言，用一把锐利的刀锋剖开拥堵背后的深层——“人与人的信任之路也堵/一座座被名利裹挟的庸城”，诗歌的内涵显然由此拓展纵深。当代诗歌对乐府精神的继承与发展，那就是赋予乐府诗歌更多现代意识，由个人情怀而至家国情怀之外，还有更多现代人文情怀。关注人的生存状态，也思考人的终极命运——“我们的魂魄该走哪条路/才不致于被堵在黄泉路”，这也正是李拜天超越于一般写作者的事象呈现，让道德与人性的追问产生震撼人心的力量。

◎ 元宵节德阳观灯

我抵达玄珠湖时，一盏花灯
和一支玫瑰，正躲在公园角落里窃窃私语
这对十九年没见的情侣太投入了
以致于万马奔腾的气势
如织游人的喧闹，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谈兴
我羡慕，但我只有一个人看灯的福气
冒着或有或无的雨丝
在一处四面环山的陌生领域
看一片开错季节的荷花
春风如真似幻，奔跑或飞翔
虽假犹真

海滨点评：
元宵节——中国传统文化节日，是古今许多诗词作者吟咏不尽的主题之一。李拜天写德阳观灯，化实为虚，令人耳目一新：“我抵达玄珠湖时，一盏花灯/和一支玫瑰，正躲在公园角落里窃窃私语”。“花灯”是古典的也可以说是古老的，“玫瑰”是现代的也可以说是年轻的，这里不想用隐喻或者附会之法，猜测“这对十九年没见的情侣”。作者看似漫不经心，一笔带过，却成为德阳观灯的重要背景——古代元宵节赏灯，正是情人幽会之时——“月上柳上头，人约黄昏后”，有了这样一幅人间风情画作背景，后文对观灯的描写就多了一份情趣：“在一处四面环山的陌生领域/看一片开错季节的荷花/春风如真似幻，奔跑或飞翔”。古代乐府作品，也常常把民俗风情融入叙事之中，从而产生了耐人寻味的诗意。

◎躺在床上读诗

躺在床上的诗集盼了一天了
我必须读出来，才能心安
我必须做好被褥和书本的翻译，让她们尽情的交流
我关上门，免得她们的谈话被人偷听
我小声读出震聋发聩的诗篇
她们笑了，虽然她们没有说
但我听懂了她们剧烈跳动的心声
我继续读诗
在我的声音里，我的房间不断放大
最后出现森林草原和大海
此时，现实消失了
世界上只剩下诗歌和爱情

海滨点评：
或许这是李拜天最不同其他诗作的一首——一个热爱诗歌的人，在他的眼中，诗歌就是一直在那里等待着他的情人——“躺在床上的诗集盼了一天了/我必须读出来，才能心安”。这样的阅读体验，就像是去幽会自己的情人们——“我关上门，免得她们的谈话被人偷听”。如果进行一次诗歌与情人的置换，或许李拜天的这首诗里还会被八卦出许多绯闻吧？开玩笑。读到好诗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小声读出震聋发聩的诗篇”，进入诗歌创造的艺术世界——“在我的声音里，我的房间不断放大/最后出现森林草原和大海”，暂时忘却了身外的另一个世界——“此时，现实消失了/世界上只剩下诗歌和爱情”。躺在床上读诗的感觉，是整个身心完全浸淫在其中，乐而忘返，忘掉时空，甚至忘掉自己的一种美妙境界。

◎结果论

这是一个只看结果的时代
如果一条狗成功了
那它以前吃过的屎也会有人供起来
如果一头狼成功了
不管它以前害过多少人都会被人故意忽略
如果一只猴子成功了
那它的淘气也变成了可爱
这套狼心狗肺般的法则
几乎成了这个时代的通行证
多少人拿着它混进了成功的大门
多少人因为没有它
只能围着贫穷打转，背着病痛生活

如果你还没有成功，对不起
既使你拥有了真理，照样一文不值

海滨点评：
这一首比较直白，通俗易懂，这也是乐府诗歌主张的原则——不故作深沉，不故弄玄虚。《悯农诗》也很直白，但是因为道出了真相，白千年来，口口相传，妇孺皆知。“成则王侯败则寇”——这在中国，早已经成为大家心知肚明的通则。只是，读李拜天的这首诗，对于世俗最势利的判断，对于这样“一个只看结果的时代”，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愤怒与不满，鄙夷和嘲讽。当然，金刚怒目式的作品，未必是最好，但最起码他真实到底，真诚到底。

◎ 春天

春天就是一亩三分油菜
在茫茫旷野里微笑和思考
不管你怎么想
她都在那里绿着黄着
绝不改变自己的颜色
无论批评和诱惑，不管怂恿或教唆
如果有一天，你看见他蔫了，坚持不下去了
那是她太累了，那是季节
要改朝换代

海滨点评：
李拜天的这首诗，哪里是在写春天？但这分明就是写春天！只是通篇的隐喻，这首短诗充满了双关的意味，可以有更多种解读的方式。由此形成了一种十分特别的艺术张力，从表象到内在的极大空间，为多元解读提供了可能。而我感受最强烈的是作者在这首诗中，对诗意的追求以及个人道义的担当——“春天就是一亩三分油菜/在茫茫旷野里微笑和思考”，还有一份难能可贵的坚持，多少热爱诗歌的人渐渐远离了诗歌？多少有责任感有良知的人陷入到现实的窘境之中？“绝不改变自己的颜色/无论批评和诱惑，不管怂恿或教唆”，这种近乎悲壮的坚守，究竟还能持续多久？“诗歌的殉道者，一个个死在朝圣的路上”（海滨诗句）。这就是诗歌的现状与现实，悲剧总是有价值与崇高感的，为此也值得坚守到底。

◎ 梦境素描

虽然妙不可言，却常常偏离主题
刚刚还在潜意识里散步，转眼
又会跑到迷茫的天空飞翔
一会儿捡到幸福，稍后就可能
遭遇恐惧，虚无缥缈的梦境无处不在
却又总在关键的时候迷路
每次从床出发，都无法准时到达接头的地点
所以痴情的男女千万别让她做媒
因为所有托付都会被她砸的一塌糊涂
于是两个梦的约会只能遥遥无期

海滨点评：
李拜天的另一首折射现实的作品。当现实无法改变，“沉重的肉身令飞扬的灵魂感到撕扯的疼痛与窒息”（海滨诗句）我们也可以暂时回到梦境，梦境“虽然妙不可言，却常常偏离主题”，“每次从床出发，都无法准时到达接头的地点”。梦与梦的相会，宛如现实中两个永不能见面却始终怀揣着浪漫情怀的男女一样，“一道浅浅的天河，两个痴情人儿”（海滨诗句）。因为素描，所以显得别有一番婉约清新，宛如德加笔下的舞女。

◎ 总是凌晨醒来

本打算到一个毫无瓜葛的地方
过几天循规蹈矩的生活，没成想
总是凌晨醒来，此时离光明
还有一大段糊涂时光，可供孤独，我很懒
没有这么早，到外面的世界跑步的习惯
只好陪着床在虚构的荒郊野外胡思乱想
哪儿可以捡到真理？哪儿可以涂抹坦诚？
哪儿可以解释秘密？哪儿可以破解真相？……
关于这些，我想破了脑袋还是懵懵懂懂
不是我不够聪明，而是窗外总是有雾
所以漫山遍野的的疑问总在每个早晨
一再重复，没完没了

海滨点评：
或许现实生活就这样——“本打算到一个毫无瓜葛的地方/过几天循规蹈矩的生活，没成想/总是凌晨醒来”，从一个世界回到另一个世界。无奈之下，“只好陪着床在虚构的荒郊野外胡思乱想”。有时我也同李拜天一样，总是凌晨醒来，然后胡思乱想，想到最深处，真理与坦诚，秘密与真相，最终心力交瘁，还不能自已。所以，在这里善意提醒诸位，如果遇到此种情况，迅速起床，打开灯，看书或者写点东西，或者就悄悄出门，在小区公园里面转几圈。否则，真的没完没了，纠结到你崩溃。

◎ 虎形山

为了解开虎形山的秘密
众多诗人聚在一起
或站在高台张望
或坐在台下凝思 或躲在金土地讨论
桃花开了，连山暗了
诗意浓了
只有那山岿然不动
如一首上帝的诗作
发表在这片灵秀之地

海滨点评：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虎形山不言，威风自在。李拜天不言，诗意自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海滨

尊重文本的点评，更加接近作者与读者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