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藏
一个诗人的成就有多高,我觉得首先应该看他的诗歌文本。海子的诗歌在生前是被遮蔽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到本世纪初经济浪潮中社会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海子的诗歌刚好契合了农耕时代的诗意理想逐渐被工业时代的喧嚣与掠夺所取代的年代一部分人(主要是60后、70后)内心无法言说的失落、茫然与孤独的语境。从这个角度讲,海子诗歌在死后受广泛赞誉甚至追捧是必然的。这可以以我自己的亲身体会来现身说法。我大概在1993年接触到海子诗歌时,便成为当时几乎毫不保留热爱他诗歌的人之一。这种喜欢不需要任何人给我提示,完全是对其文本发自内心的震撼与敬仰(而且我一个学理科农医的大学生,根本就是远离诗歌圈的。)
海子以其充满张力而奇特的意象、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坚守终极理想的人类精神高度,使他的诗歌在死后获得应有的声誉,我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也是毋庸置疑的。海子诗歌尤其是其长诗,体系化的诗学架构与精神空间,成为可供诗歌理论家持续研究的对象。海子诗歌是百年新诗非常宝贵的精神财产,是中国新诗少数仅存的奇葩与成果,是值得我们中国诗人传承的。
海子为什么会成为一个“神话”,或一个“时代的神话”,我不是很清楚。我认为,承认海子应有的成就没有错,但是把他刻意拔高甚至神化却是不应该的。我们必须看到,海子某些诗歌反应出其内心偏狭的心理与某些诗歌意象的怪诞与阴暗的格调(关于这一点,我在大学时期受其影响也写过不少宣泄内心灰暗情绪的诗歌),这是需要我们后继者克服并引以为戒的。总括之,海子的诗歌,成就是毋庸置疑不容否认的,其缺陷只是其成就背后的小阴影,但绝不应该影响到对其成就的恰如其分的评价,否则将是对海子诗歌乃至中国诗歌的某种亵渎。
在我们中国,经常会有少数人因为身居高位或名声显赫,掌握着一定圈层乃至所谓诗坛的话语权,他们很少有时间和心思细看别人的文本,单从自己的臆断或想当然出发,表达一些个人主观的又不是一分为二的评判观点(不是否定就是肯定,不是将其吹捧上天就是贬得一无是处),并通过他们广泛的社会网络,他们掌握或熟识的核心媒介传扬出来,同时无数不明事件真相或没有悉心研读文本的人跟风附和,造成诗坛空前热闹却难见理论批评上的真知灼见。
海子生前默默无闻。正是因为海子近乎土地般黑色的诗歌格调与某些怪诞的意象蒙住了很多人的眼睛,而使他们忽视了海子诗歌文本对当代诗歌的建树性价值。“海子神话”的出现,其中不乏某些诗歌批评家、知名诗人精心谋划与散布,而其跟随者恶意炒作与鼓噪关于海子的“话语谎言”,他们以海子生前好友或相识甚至与之有一面之缘的身份,谋取对海子自杀事件及其诗歌影响的话语权力,从而在云烟弥漫的当代诗坛谋取持久的名声与好处。
海子自杀事件,原本就不应与其诗歌被联系在一起。海子在遗书里明确说道:“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他希望他是作为一个有生命的人一样的死去,他有选择自己死法的权利,他是卧轨还是自戕似乎并不是我们应该特别津津乐道的。所以我说,他的死与诗歌无关。广泛读者因为对海子诗歌的热爱而每逢海子祭日前后进行缅怀活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所有的活动与言论,请不要延续甚至纠结于海子自杀的事件本身,让某些人刻意“营造”出来的误会与猜忌就此打住吧!
海子的死也不应该成为某种“神话”的直接源头。因为海子的遗书、某些人对其遗书的“诠释”和更多不明真相又心怀探究动机的人的大量猜测,海子在当下确实已成为某种“符号”。这种“神话”将海子不断演绎,甚至搬上银幕,供更多人缅怀、纪念的同时,也成为“神话”不断传延、深化的根本因素之一。我个人认为,海子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诗人,他的某些诗歌有着某种接近神性的神秘性,但这和把他奉为某种“神”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回事。“造神”行动,只适合意识形态领域的话语权控制,只适合成为某些人变相抬高自己的筹码。所以,不要再把海子奉为“神明”了。海子他不是“神”,而是人——他已经离我们去了。
事情已经过去25年。很简单,不要让海子再延续“神话”了,正如关中刀客老何(何华)所说的,与其“悼念不如怀念”,让海子的死烟消云散吧,让海子的诗歌回归到中国诗歌应有的位置和恰如其分的评价。最重要的,让海子的诗歌回归到文本本身,让我们自己的心灵作出合理的回答。
2014年4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