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

啸恒

文/鱼富强

1、

就在这片潮湿的土地
坍塌的老屋之额  
祖先安逸地行走或闲谈
他们往返于石板桥
用笨重的农具劳作
清除簇拥的乱石和杂草

每当光明遁入光明
群鸟打开巨翅拥抱黄昏之血

2、

在会川镇  灰色的九月
落下大雪
陈旧的街道匍匐着石子和冷风
乌黑的门槛矮于地面
将脊背交给阳光  
老人打盹  小孩习字
男人们扛着蛇皮袋逆风疾走
妇女躲进蓝头巾打开血红的肚兜

夏日来临  他们在油菜地打药
在当归地捉虫
背一次次弯下
膝盖跪入泥土

校园之外 弥漫虚妄的花香
我潜伏在蓝玻璃后
目睹蝴蝶断翅 蜜蜂失语  
小兽脑残  河流泪尽
316国道覆盖着新鲜的沥青
蛇形的思想窥探幽深的密码
安静的生存哲学中  人们
两耳不闻窗外事

3、

天幕已经打开 我开始细数自己的罪行

梁家坪之畔 遗留着我作案的证据
枉死之鱼在树枝上尖叫
呼喊我的绰号
消磨一副伶俐的脚掌

我用石子敲坏过一副罕见的墨镜
用稚嫩的拳头替张姓的朋友
讨回二十元的生活费

最不耻的是我暗恋过一位有一双儿女的少妇
（丈夫因盗窃光缆入狱）
她双乳丰满  笑靥如花
饥寒交迫的年代 她是我唯一的救世主
超凡脱俗的举止足以超度
劣迹斑斑的少年

4、

街灯熄灭  车鸣消失
客房之内鼾声四起
欲望抬高现实  
我开始喃喃自语：
姐姐 今夜 就让我做回你的男人
红日越过山头
我衣冠楚楚地出门  
准备用口袋里仅剩的五元钱
给可爱的宝贝买套玩具
（一片荒唐言，两滴辛酸泪。）

2005年        一张低贱的文凭委身
在肿胀的国度 它是一把配置的钥匙
每月以380元的工资赎罪
冠冕堂皇的轨道上 我谨慎慢行

5、

以校园为起点
无序的道路朝四面散开
滴血的藤蔓燃烧成一条灵蛇

村庄亮起灯盏 雀鸟入巢
归人已归
月亮是一条明澈的内陆河
晶莹的浪尖上缀满细碎的绿羽毛
同剪西窗的女子
乘着小白船去了远方
———荒凉的归途之上
独行的侠客  
是负荆的寒鸦
宿命论使群鸟跌断柔嫩的耻骨

6、

天空开始沸腾了
闪电 积雨云
赤道上  骑着烈马放风筝的豹子
在雪白的光束中现形
或许碎裂的只是一种声音
裙裾和头饰在光阴中灼伤弯眉
草庐尚在 柴扉在小南风里梳理骨头

原来你所在的都市那么拥挤
温暖的语句在华美的章节频频走失

与誓言背水而居
沉默的红烛燃尽最后一枚泪滴

7、

贴一张寻人启事吧
就为一位脸色蜡黄的朋友
但我们今生不可能再次相遇

旧铁门不在了  电子门的存在比你更有意义
风化的栅栏像一本沉睡千年的古书
轻轻一碰 碎屑哗啦啦流动
———看到不该看到的
总在无数个奇怪的夜晚：
月光口含神谕
你在狭小的棺椁中熟睡

桃花开了  细碎的雨滴打湿我瘦弱的身子
对于春天的颂赞已显得如此卑微

死亡风暴席卷南北
暗处对弈的人握手言和
你面带微笑 双唇微动：
仿佛要吐出花朵和法则

8、

接近黑暗之水
行政楼上的第二盏壁灯缓缓打亮
身披斗篷的蚊蝇以幽灵的姿势
潜入其内

打开双耳细听  无一丝声响
预感的触须快速疯长
优雅的章程浮游于尘世之滨
参禅的蝴蝶在蛹中做最后一次试飞

9、

悬楼倒塌 晚风无法拥抱钟声和铜器
官堡交出天空和土地 飞身而下的少女
以闪电的速度扑向地心和沸腾的岩石

坝河之上绽放青莲
银白的火焰聚拢 交媾  结晶
从庞大版图的比例尺上消失

光  愤怒了
水  愤怒了
空气 愤怒了
利斧劈倒暴动的误读之诗
同时倒下的还有
一个明晃晃的名字
———诗人

一切明喻
一切暗喻
一切修辞
一切象征
终归虚无

                          2014.3．14—3.15